林岚玉想到从前在网上看过的一点儿逸闻,不由嗤笑。
“琏二嫂子竟如此短视么?你与琏二表哥至今连个孩子都无,若是为了这么一个贴钱找罪受的管家权,不惜损了自己的阴德,害得膝下连一儿半女都无,你说日后这贾家,又该会落到谁手里?”
王熙凤的脸色变了又变,到底迟疑起来,只面上仍有些挂不住。“不过是放些印子钱罢了,我打今儿起收手了便是……”
“看来琏二嫂子是不在乎有没有孩子。”林岚玉扬眉。“或者说,对你的好姑妈还抱有期待?”
“我明白妹妹的意思,姑妈再好,她有自己的儿子,日后也会有自己的儿媳,儿媳自是比隔房的侄媳妇亲的。对于我叔父来说,不管是我还是宝钗,总归都是兄弟姐妹家的孩子,都是一样的……”
更不要说老太太虽然这会儿瞧着不喜薛宝钗,更中意林黛玉,但那是因着瞧上了林家的万贯家财。
想到昨日里从老太太房里私底下悄悄传出来的那些话,王熙凤没忍住悄悄瞧了林黛玉一眼。
可林黛玉固然是林家独女,能带来林家的万贯家财,但她身后如今还站着林岚玉与北静王这两块儿难啃的骨头。
如今老太太且还没来得及得手呢,便被一道圣旨给骂了个狗血淋头,北静王更是摆明了车马,要将两姐妹一道接走,免得留在贾家继续受委屈。
眼瞅着林家姐妹日后老太太想都不要想了,那同样家资不菲的薛宝钗,谁又敢保证不会入了老太太的眼?
若是薛宝钗进了门,她根本不用想,届时整个贾家,不管是贾母还是王夫人,都会非常迅速的倒向薛宝钗。
至于她那位这会儿还在外头巡边的叔父?
最多说几句漂亮话,却是半点儿指望不上的。
即是如此,她这会儿手上死死攥着这点掌家权,又有个什么意思?
不过是为别人做嫁衣罢了。
若日后宝钗真的比自己早一步诞下嫡子,这家里头,怕还真的是难有她凤辣子一席之地。
她可不像跟珠大嫂一般,活的跟个透明人似的。
既然如今是贾家与她那好姑妈先不仁的,那她又何必还要顾念着那点儿亲情?
瞧瞧林家大妹妹,还是老太太最疼爱的外孙女呢,结果又如何?还不是被老太太盯上,只恨不得抽筋吸髓?
这样想着,王熙凤又忍不住带着几分怜悯的看了林黛玉一眼。
林岚玉与林黛玉姐妹两个又不是傻子,更何况旁边还守着两个人精嬷嬷呢。
如何会瞧不出王熙凤的异样?
“琏二嫂子有什么话,但说无妨。”林黛玉朝着王熙凤温柔的笑笑。“今日在场的只有咱们几人,说的都是些掏心窝子的话……亦或者说,琏二嫂子还有什么信不过我们姐妹的?”
王熙凤摇头,“有些话,我本不该说,只是今日两位妹妹为我这个不争气的,也算费劲了心血。我若再为一己之私瞒着两位妹妹,却显得我这个做嫂嫂的,太过狼心狗肺……”
王熙凤深吸一口气,让人将外头的平儿叫了进来。
“将这两日老太太院里传出来的话,说给两位妹妹吧。”
平儿犹疑的看了王熙凤一眼,见王熙凤十分坚定的点头,她抿抿唇,虽然觉得有些不妥,到底还是一五一十的说了。
她与王熙凤乃是自小长大的情谊,与另外几个陪嫁过来的人是不同的。
若是不然,王熙凤这般善妒的性子,也不会宁可让她做了贾琏的房里人,也不舍得放她出去。
可正是因此,王熙凤嫁进贾家之前,她们主仆两个,便商量好了。
王熙凤既然要争当家太太的位置,自是要立威的。且她性子好强又喜张扬,虽看着圆滑,却最是做不来那等温声细语拉拢人心的活儿。
她却是因着打小跟着王熙凤,自京中回乡下,又自乡下奔赴京都,主仆二人也算几经风雨。
尤其是自打王熙凤十二岁后再次进京,为了让两人在王子腾夫人的手底下日子能好过些,她们二人更是经历了不少磨炼。
也是因着这些不足为外人道的经历,王熙凤在贾家才能有这十分老到的圆滑世故,她也才能在短短几年时间,与贾家上上下下,尤其是那些有脸面的丫鬟婆子们都打好关系。
两人不过一个对上一个对下,尤其是对下的时候,一个扮黑脸,一个扮白脸罢了。
也是因着她处处与人为善,又对谁都是一副守口如瓶的模样,便是鸳鸯,也愿意与她走近几分,平日里有些不便与外人道,自己却又实在憋着难受的话,偶尔也愿意与她说道一二。
那些话,她虽不会悉数告知王熙凤,但重要的事情,却也不会瞒着她的。
毕竟她们两个比谁都清楚,在这贾家,她能依附的,唯有王熙凤。
只有王熙凤好了,她才能好。
可也正是因此,她对着屋子里几人说起那日贾母与贾政的对话时,才愈发有些忐忑迟疑,唯恐林岚玉这个暴脾气一个忍不住,冲到贾母跟前去论究竟。
届时别说贾母院子里那群丫头,便是她都要吃不了兜着走。
但王熙凤让她说,她又不能不说,只能一边说,一边小心翼翼的观察着林岚玉的神色。
却不曾想,直到听完她这番话,林岚玉都只是沉着一张脸,却一言不发,只转头去看林黛玉。
林黛玉身为当事人,听到贾母那番脱口而出的话,说不心寒自是假的。
但也不知是不是林岚玉与两位嬷嬷明里暗里暗示她的次数太多了,她对贾家,乃至对自己那位外祖母,早已有了心理预期。
这会儿,她心中竟出人意料的平静,甚至是带着几分解脱。
林黛玉脸上的表情似笑非笑,似哭非哭。“这样也好,既然外祖母对我没多少在意,那我也无需过多惦记她老人家,没得惹人烦而不自知……”
林黛玉的话,有些驴唇不对马嘴,但在场众人显然都听懂了。
她这是对贾母彻底心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