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小普之死
作者:北风2024   曾经青涩最新章节     
    第38章:
    那一年夏天,大雨喜欢滂沱,烈日喜欢张扬,通常雨都没有完全停,云尚且未散,太阳就急不可耐钻出来,喜欢堵鱼且彰显小智慧的李建良,且又织出一张新网,买来液体生猪血,加少许水,烧得滚烫,把新织的网,丢进去,使其完全淹没在里头,然后捞出来晾干,挂在树下风里,不仅着色,且让网结实,这种做法可信度几何,没人论证,反正我是信的,那张网经风历雨,水捞日晒且不海,直到我上了高中,它还用着。
    每年夏季,是岁月彰显这个病秧子智慧的季节,我父亲怂得不行不行的,湿了一身又一身衣服,也没逮下几个鱼,倒是心安理得接受李建良夫妇馈赠,并且毫不羞涩之意,我母亲林兰香熊他,“你也算是个男人,你好意思一次次欣然接受他们的给与?”
    “那有什么不好意思的?他们乐意给,我们不要,他的鱼得馊得臭在那儿,知道不?他的儿子刨了我的儿子,命悬一线,我都没让他们花一个毛格子,吃他一点破鱼,还不是理所应当?再说,他逮这么多,卖不了,不到晚上就臭无厌了,他只不过做个顺水人情,从某种意义上说:我是帮了他还债,是良心债!”我父亲李建木的混蛋逻辑,竟然让我母亲哑口无言,“我儿子是什么人?人中龙凤,与他儿子草草屑屑能一样吗?连老三都怕他,一口咬出威名,我儿子是这个!”李建木竖起大拇指。
    “谁个给你的儿子?”
    “我老婆林兰香,我得谢谢你!”
    我母亲边掐鱼,心中荡漾起甜蜜。这种笨如木鱼的人,平时就是用东西撬,他也说不出这种锈蚀人心的甜言蜜语。
    李建良再次刷新人们的眼球,他居然堵到一条二十三斤重大鱼,我地个乖乖,那家伙个大,其纵劲,恐怕比一个壮汉,不差分毫,尤其在水世界里,本领看家,要想把它弄到岸上,需九牛二虎之力,生命神奇,不能用常理套用解释,就是这个病秧子,硬生生凭一己之蛮力,把这么个大家伙拱上了岸,成就了李建良传奇,它太大,没有东西可以让它平躺,放在地上,蹦跶出山响,全生产队人都去看了,眼底有火,平躺于地,比小孩都长,这是庞然大物,众人齐声称赞,只有李百通称其为浊物,让李建良给放了,众人一片欷吁:舍不得嘞!这到嘴的肉,能让它飞了?
    众人纷纷建议:分了吃!
    李精树拄着拐杖,在人群里神气活现,在众人交口称赞声里,他捋捋下巴上黑白黄三色均匀的胡子,望着李百通的背影,把棍在地上使劲戳出个洼窝,“他妒忌了!我家建良的财气!财神就站在东南方,冲我家建良频频点头呢,他不服!他一向和我二哥穿一条裤子,污我清名,毁我三观,说我陷害我四弟,我是那样的人?”
    众人语塞。
    “穿裤子放屁,无中生有!苍天有眼,它看得清世界污与浊,反观之:他儿子李建木还用篮头和粪箕堵鱼,那叫一个高级,究竟是驴不走,还是磨不转?”李精树神采飞扬,拐棍一会儿指天,一会儿戳地。
    鱼分而食之,我也吃到了,美道果然鲜美不同凡响,除了我们这些平凡人,肖云峰夫妇也在相应时间吃到那头大鱼的一部分,我敢说:那是我吃到的最完美的东西,除了我们几家,还有贾云龙、李建玉、李宜忠几家,李建玉作为备用人选,几次三番被抹去,又被添加上,这是一份荣耀。
    半个月之后的一天,我刚刚放学回家,见我母亲林兰香眼泪爬叉坐在小桌前唏嘘,“妈,你怎么啦?是那狗日又打你了?”我咬牙切齿丢下书包,我的书包是紫色的,象葡萄那样:紫得晃眼,正反两面各有三根斜线,一指宽,连挎的带子都是紫色的,不过那会儿是脏兮兮的。
    我不是一个太爱干净的人,成年以后,经常不修边幅,妻子说我脏,我儿子与我相反,继承他妈的传统,遗传正在发生变异。
    我那时不一定是李建玉对手,但我喜欢斗狠,宁愿自断十指,也要伤其一腿,这是我的秉性,正因为这样:许多人从意识形态里怕我,包括成人!
    “你回来!不是他!”
    “那是谁?李宜忠那混蛋?”
    “都不是!是小普死了!”
    “什么?什么?小普怎么会死?他向阳而生,壮得像头公牛!”我的头脑一片空白,震惊之余,我心象一面战旗,在风中猎猎作响,哈哈!天助我也,我消停了,隐隐听到隔壁的哭声,撕心裂肺,我一屁股瘫坐破大床上,“他……他怎啦?”
    “他得急症了!”
    他真的是化作一缕青烟,袅袅上升而去?我隐隐听到李精树叫着小普的名字,一遍又一遍,不厌其烦,李建良哭得昏死过去,我恐惧了,小普这个我生命的克星陨落了,象一颗流星,快如闪电急如雨,我颓废坐那儿,我知道小普就睡在我家东屋后一条破席上,晚上我在母亲怀中瑟缩发抖,多次梦见我和小普在战斗,不过总是我大败而归。
    我父亲是后半夜回来的,他参加掩埋小普整个过程,据我父亲李大胆说:是他亲手将小普放在小棺材里的,并且盖板钉钉,他和李建松抬的小棺材,一直送到新开的东西大渠以北的小槐树之地,乘着夜色埋了,小普就象一缕有味的炊烟,飘荡在我的记忆里。
    不久之后,我建辉大兮的大女儿因被推荐上省城上了大学,大队宣传队敲锣打鼓送我大姐李爱华,贾云苍开着破旧拖拉机,机头上有朵红绸绾成的大红花,突突突老拖拉机象老爷车缓慢移动,李宜忠慷慨激昂的演讲,令人动容,叶志军自然不会放过这样机会,贾云龙原本是要推荐张金梁的,贫协主任就是不同意,加之刘子凡接到当权派鲁延年电话,只能是李爱华,这人前背后的功夫,有些象中医上的推拿,经过一翻周旋,尘埃落定!林兰香扶着陈兰英,陈哭了,这是女儿第一次出远门,就象远嫁,李建辉千叮咛万嘱咐:到了给家里写信!李精妙更是泪流不止,李爱华爬上拖拉机,和亲人挥手告别。
    拖拉机拉人去搬运站,搬运站负责把人送到县政府,从那里上省上来的汽车。
    季节轮换,人间的悲喜剧交加。
    雨后的太阳依旧明亮,一日午后,我闲得难受,太阳还在西树梢上挂着,李瑞芹来找我割猪菜,我是资质平庸的人,在这方面稍差,经常接受李瑞芹的恩惠,她是割得又多又嫩,时常抓几把接济我,我欣然接受,且不用感谢,我相貌平庸,凭啥受到她的青睐?细一析,是学习上那一丝长处,也或许是写文章上独树的那一帜,我们按照商量的方向,向北湖进发,离家一千米之外,是新建的送水渠,东西守恒,连接着更北方的贾家沟,大渠上有座独木桥,桥头有几棵柳树,我们刚登上大堤,就看见李精树,他不仅颓废,更象是残了,穿着一条自家做的白布染就的大腰裤子,青布短袖衫,裤腿高高卷起,拄着拐棍,这根自然弯曲的拐棍,曾经不止一次敲打在我头上,特别是跟小普有了分争之后,更是如此,他不走独木桥,而是涉水过河,到了河边,除了剔剔牙、黑结草、粪混秧还有许多剪剪鼓。
    “他做甚?”李瑞芹看一眼哆哆缩缩在水中的李精树,问我。
    “还能作甚?别人祭祖他祭孙呗!小普可是他心头肉,可惜了,这块肉从心头掉地上,不仅臭了,还烂了!我们催他一下?”我拾起小半块碎瓦。
    “可以!”
    咕咚一声,碎瓦片落在他身后水里,溅了他一身水。
    “你扔得真准!”
    “那是!咱是练家子!”我象自鸣钟一样自鸣得意,“不是跟你吹,一扔一个准!”
    “吹!要不再试一个?”
    “狗日的小黑子,你要干啥?不怕我一拐杖敲碎你脑袋?”李精树在水里,张狂得像只关在笼子里苍老野兽,半天才看见我,用拐棍指着我,骂着我,“你就不是人养的!”
    “咱再试一个?”我舌头在腮里舔着,拿另一声砖头,顺手就扔,象手榴弹,在李精树身边炸出水花,溅他一脸,“走着!”
    我和李瑞芹割完猪菜,她照例抓几把给我,我接受,并不用感谢。
    “歇会儿,再去家?”她提议。
    “可以!”那是一条阳河的坡面,阳光跌落在那里,她放下篮头,丢开镰刀,坐在地上,双手后撑地面,左腿压在右腿上,在摇晃,那是情窦初开,象风催着花骨朵,“你坐过来吗?”山包一样的双乳就斜斜如山坡耸在那儿,摇来晃去,像床。
    我坐在她旁边,闻到一股香,我吸吸鼻子,多像小满前后,麦地里飘出来的香,我突然没头没脑说一句,“你脸盘子真白!”
    “说啥混话?”
    我无语看着远方,花是带着露水微微裂开,一隙之缝,虫子爬不进去,蜂钻不进去,处子之香,在摇曳里迷荡,微醉不分。
    “还有呢?”她期盼着我说出更多肉麻的麻麻的话。
    我那时手足无措,哪里还能从嘴里蹦出字,六神都无主,她早熟我晚熟,哪里懂得女人之玄妙,且年长于我,心在那一刻被鼓裂,洒水而漏。
    《炮打司令部--我的一张大字报》就象是号角,吹响了混乱的前奏,当我颤颤威威、摇摇晃晃可以以人的模样行走时,世界已经开始混乱,我却浑然不觉,我行我素在吮吸母亲极其丰沛的乳汁,呢喃人语,那时李建玉风头正劲,不仅和李宜忠沆瀣一气,还和即将荣登政治舞台的沈冬秋打得火热,这仨个欲望之人,在胡德禄食堂坐定之后,李建玉就开始以长者身份领导自居,很严厉地批评李宜忠。
    “别人都说你越女人无数,我是不相信的,这一回是里应外合配合你,你还是没能成功,你有什么?用?”李建玉不顾廉耻,去怂恿外人祸害自己二嫂,其心当诛。
    “急性子吃不了热豆腐,一切要慢慢来,你二哥一直象旗杆竖在那儿,我又不能到你家里去,二老爹那人厉害着呢!”李宜忠可不想让春风得意的沈冬秋看扁了自己。
    沈冬秋耸耸肩,一屑不顾,“李队长此言差矣!过于理性,会贻误战机,李会不是别人,这些年,你们一直内耗,我们看了都急,这次你们能够化干戈为玉帛,很为你们高兴,这就对了嘛,上苍有成人之美德,李会很多时候为玉成他人美事,不惜自毁长城,背负骂名,他为了我的事,和贾云龙明刀暗枪过招,这次贾又让梁给耍了,梁是跳出三界外,不在五行中,贾前段日子,还陶醉一把手美梦里:乐不思蜀!谁成想半路杀出个叶志军来,滑天下之大稽,你没见着贾云龙脸都变色了,绿得发亮,李队长是贾云龙的人,不会把这些过往传给贾吧?”
    “一码归一码!贫下中农管理学校,你说说:你一个瞎字不识,怎么管理学校?我听说你在忆苦思甜大会上,有过极其精彩的表演!”
    “李队长,瞎有瞎路,瘸有瘸道,你还别不服,管理他们我绰绰有余!以阶级斗争为纲,纲举目张,阶级斗争要年年讲、月月讲、日日讲,阶级斗争一抓就灵!”别看沈冬秋理论一套套的,其实也就是拿本作势,他根本听不明白这些,更讲不明白,他见李建玉脸色难看,才收住口。
    李宜忠作为东道主自然不会放弃这样的机会,他不适时宜地说,“你是说李会计也有自己的道?”明显这话有挑拨离间的意思,他不说破,大家还可虚伪维持局面。
    “曲解了,我可没有此意,李会计一直是我恩人,你这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李会计,你在政治上比较敏锐,我怎么感觉现在形势不对头呀,话匣里、报纸上天天唠叨个啥?我是雾里看花,越看越糊涂!”沈冬秋说出心中的困惑。
    “我有同感,总感觉是暴风雨来临前的征兆,炮打司令部,谁是那个司令?报纸上那些太过活跃的人,要干什么?高层声音究竟要传达什么样的信号?我是不得而知,这才解放多久?纵观中国历史和世界历史:几乎是一脉相承的,明之朱元璋火焚庆功楼,所谓飞鸟尽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意概于此!天下已经太平了,功臣良将没有用了!”
    “你的意思我懂了!”李宜忠点点头,“李大会,那是一群神仙在打架,我们管不了,我今晚是否可以去看看你二嫂?”
    “随时欢迎你来我家,我可提醒你:我二哥可在家,且我二嫂在哺乳期,怎么?你也想和小黑子一样:想吃奶?我建议:你还是忍一忍!我二哥虽是怂人一个,兔子急了还咬人,你这是要明目张胆动摇别人家本,要跟你拚命!”
    “那我岂不是一辈子没有机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