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得不说,蒙毅的提议确实是非常不错的。
在昔日扶苏“藏富于民”的国策的推行下,如今大秦百姓家家富足,不说全员富贵,至少不用再为了生计劳累奔波,若不是有徭役这一条铁令,任谁也不想苦哈哈的去干那又脏又累的体力活。
谁不想农忙之余老婆孩子热炕头的享受生活?
实在是条件不允许,不得已而为之罢了。
可如今不一样了,一旦有了孔雀旧地大量的劳动力进入市场,大秦百姓便可以根据自己的意愿去过想要的生活,若是时机到了,进而取消徭役这一制度也未尝不可。
不仅如此,最关键的是,扶苏的另一宏伟计划也将能够得以实施。
如今的大秦疆域,北起狼居胥山,南抵南海,东自东海,西达孔雀旧地边境,还有新增的西域都护府以及呼州地区,真正做到了开万世之先例。
可如何管理如此庞大的疆域,却也成了难题。
别的不说,单单是从北境的胡州快马驰往南境的交州,少则需要几个月,多则需要半年之久,如此庞大疆域,该如何政令通达,便是首要考虑的问题。
这个问题倒也不是不能解决,只是需要投入的人力、物力实在是庞大,没个几十年的功夫着实是难以实现。
物力倒是无妨,大秦朝廷如今财大气粗,花钱能办成的事自然是不在话下。
唯独这人力,用一分就劳损一分,而且若是运用不当,说不定就会再来一次曾经的东境之乱,这可不是扶苏想要见到的。
可如今有了孔雀国的劳力,这一问题也就迎刃而解了。
“蒙卿所言,甚得朕心,”说着,扶苏看向在场几人,笑着问道:“还记得秦皇十年的时候,朕与你们说过的铁路计划吗?”
“额.......”
几人有些汗颜的对视了一番,笑着答道:“记得倒是记得,只是当初陛下所言实在是太过深奥,我等几人,也不过是听了个一知半解,实在是有些......难以理解。”
“理解不了就对了,毕竟若是真能施行到位的话,届时日行千里不在话下,而且,你们理解不了,却有人能够理解的了,”说着,扶苏看向蒙毅,追问道:“天工院的李先生如今身体好些了吗?”
“额......”蒙毅沉吟了片刻,才缓缓说道,“已无大碍,只是毕竟年岁大了,臣已经令太医院的诸多太医随身伺候,想来应该不会再旧疾复发的。”
听了蒙毅的回答,扶苏这才放心的点了点头,继续说道:“就依蒙卿刚才所提方略,你们几个人尽速拟个条陈方案出来,到时候咱们再详议,另外,给西南的李斯、蒙恬、韩信三人去旨,把朝廷的打算告知给他们,让他们早做些准备,只要朝廷议定之后,即刻招工上岗!”
“臣等遵旨!”
待三人退下之后,扶苏缓缓起身,走到御案一旁的书架前,抬手将最上方的一卷画卷取了下来。
小心翼翼的展开一角之后,扶苏不禁笑出了声来。
“终于用的上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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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为天工院的掌院使,李如归自然是有自己的府邸的。
作为细心的天子,为了方便李如归办差,扶苏将临近天工院衙门的一座院落赐给了李如归,作为其在咸阳的安身之所。
奈何这位老先生自来到咸阳之后,便将这座院落当成了天工院的别院,专供院内众人用使,为此,曾经的御史台还特意参了他一本,说他“亵渎皇恩”,让扶苏也跟着叹了好久的气。
扶苏皇驾降临,迎驾的依旧是三位副使,那位掌院使连面都不曾露,这要给搁在别人身上,免不得被其他官员诟病许久,可落在李如归的身上,则是要顺理成章了许多。
毕竟,大秦利器,从来指的都不是那些所谓兵器。
只有大秦天工院,才是真正的大秦利器。
而这位掌院使,大秦先创侯李如归,无他,则无现在的天工院。
“微臣周慎行,率两位同僚及一众院属恭迎陛下圣驾,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免礼平身吧,”扶苏微微抬了抬手,待几人起身之后,这才开口问道:“李先生这一向身体可好?”
周慎行拱手答道:“托陛下挂念,院使大人一切安好。”
“那就好,”扶苏这才长舒了一口气,“前方带路,朕要见李先生!
“陛下请!”
......
天工院的一间屋内,李如归佝偻的背影伏在案上,借着亮光仔细查看着案上的图纸,手中的笔锋不停地涂改着,即便是扶苏缓步进到了屋内,依旧是没有丝毫歇息、停顿的意思。
“咳咳咳.......”
断断续续的咳嗽声不时传入扶苏的耳朵,显然,这位李先生的身体并不全像蒙毅和周慎行所说的那般硬朗。
直到借着亮光看到了映在墙上的身影,李如归这才开了口,“说了多少次了,我办差的时候不要进来打扰我,你们......”
话未说完,转头之际刚好看到了扶苏那担忧的神色,这才勉强的挤出了一个笑脸,“是陛下啊,今日怎么有空来这天工院视察来了?”
“我再不来,只怕以后就见不到李先生了吧?”扶苏有些愠怒的看了他一眼,但看着他那步履蹒跚的样子,扶苏急忙快步上前,将其扶到了一旁的椅子上坐了下来。
“若不是我来这一趟,还不知道你瞒着我,竟然已经病到了这种地步。”
李如归则是无奈的笑了笑,“老了,不中用喽,一场风寒就差点要了老头子的半条命,剩下的这半条命,老头子也不愿意在病榻上度过风烛残年,思来想去,还是得把这些图纸画完,也算是没了憾事。”
“陛下也不要责怪蒙大人和院里的其他人,是我吩咐他们这样应付你的,”说着,李如归看向扶苏,笑着打趣道:“我都一把年纪了,陛下总不能治我个欺君之罪吧?”
扶苏听后不禁白了他一眼,“都这样了,还开玩笑,门外的那些太医是怎么回事?不是让他们贴身伺候的吗?”
李如归则是指了指案上的一摞摞图纸,说道:“看看那些东西,随便拎出一张来都是机密,自然是知道的人越少越好,再说了,我的身体我自己知道,垂垂老矣,来多少太医都是无用的。”
一边说着,李如归又看向扶苏,问道:“陛下今日前来,想必是有要事吧?”
“没什么要紧的事情,就是来看看你,”扶苏虽是这样说着,可手上拿着的图卷却是没有逃过李如归的眼睛。
“铁路计划......咳咳咳.......”显然是猜到了扶苏此行的意图,李如归明显的有些神情激动,“陛下终于要启动了吗?”
“这事你就别管了,如今三位副使也都比较得力,有他们在,足矣了。”
“那可不行,”李如归却是摇了摇头,“自从知道陛下有这样宏伟的计划之后,我便一直挂在心上,只是你一直藏着掖着不肯给我,如今若是完不成这最后一件事情,恐怕死也不能瞑目啊。”
“当初你都病成那样了,我怎么拿给你?难不成要我......”
扶苏话还没说完,李如归便从起手中接过了那卷画纸。
“陛下回去吧,这最后一件差事,老头子定是能够完成的。”
“李先生......”
“回去吧!”
扶苏叹了口气,也不再多说什么,起身之后,临别之际,却是不由得转身看了一眼那道苍老的身影,不由得心头一酸。
随后朝着李如归深深的做了一揖。
大秦国士,天下无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