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着火啦!!!”
街巷中一阵叮叮咚咚响,不知是哪家的仆役敲打着锣鼓,一边跑一边敞着嗓子高喊,生怕哪家人漏了消息。
被他这把嗓子一嚎,沿街的人家都出了宅子,见到天边那抹如夕阳般血红的烈火俱是一惊,惨白着脸喊道:“快叫人去救火!”
城南这片地住的都是富贵人家,一户户的财产无数。
可再有钱也不能让梁木房子防火,谁都怕火势烧到自家来。
一方有难八方支援,各家都出了仆役下人,用缸用桶用盆用瓢用碗盛水去救火,可那火势烧得奇怪,竟然越救越盛。
黄谦站在嘈杂的人群外,被前来救火的人挤来挤去,忽然间他的肩膀被拍了一下,就像昨晚一样。
“哥。”
又是小多,换了一身衣裳。
旧衣裳因为沾了火油味儿,已经被小多挖坑埋了。
他擦了擦脸上的灰渣,正色直言道:
“谢家小姐还活在人世。”
“你多大的本事能糊弄得了我?”
黄谦早猜到是小多在装神弄鬼,冷笑道:“当初我亲自去她的灵堂祭拜过,若她在世,谢大人岂会操办她的丧事?”
他推开小多就要走,可回头的瞬间便怔怔地定住了脚。
是阿婥,谢姝从前的贴身婢女。
“黄公子,小姐的确还活着。”阿婥一字一句道,“她被老爷塞给赵四,以示笼络。可赵四是个人面兽心肠,竟……”
没等她说完,身后救火的人们也不知看到什么,大吼道:
“火里还有人呐!”
“谁还在里面啊……也没听人说过这荒宅子里住人呐……”
“这……好像是两个人啊……”
透过半倒的府门往里望,只见满身是血的赵四费尽力气往外爬,时不时咬牙切齿地想将身后的东西踹开。
只见他明显已经脱臼了的右腿上,死缠着个骨瘦如柴的人。
这人浑身是伤,已然疼晕了过去,却用身上的铁链将自己与赵四强行绑死。
要么赵四带着她逃出生天,要么两人一起葬身火海。
“救命啊!”赵四哀声求救道。
他平素与许多富户都有交道,仆人大多也都见过他,没道理不救他一命。
不知是哪家的下人瞎了狗眼,竟裹了湿被冲进火中,将他与缠在他腿上的谢姝一起拖了出来。
赵四死里逃生,心有余悸,将所有怨气都洒在早已昏死的谢姝身上。
“贱人,差点害死老子!”
反正没人知道这个身上绑着铁链的恶臭女人是谁,于是他丝毫不顾忌外人的目光,一手拽起谢姝的头发,一手卡住谢姝的脖颈,想使力将她掐死。
或许是心有不甘,早该命绝的谢姝竟无力地睁开了眼,她用尽全身力气挣扎着,可随着窒息,她身上的力气一点点流逝,再也无法反抗赵四。
她的脖子被赵四死死攥在掌心,天空一点点变得灰白,如同多年前她被逼上吊时一样。
“小姐!”
人群外突然响起一道撕心裂肺的喊声,阿婥冲到她身边来,用尽全力推开了赵四。
阿婥将她牢牢地护在怀里,对众人高声道:
“这是县太爷独女谢姝!当初她被赵四玷污,有了身孕,县太爷明面逼她自尽,私下却……”
话没说完,围观的看客们叽叽喳喳地开口了:
“谢姝是谁啊?”
“县太爷什么时候有过女儿吗?”
“对啊……我记得谢家只有个小公子啊……”
时过境迁,城南富户家中的仆役新来旧去,谁还会知道一个早已死了十年的人?
阿婥觉得自己在一点点结冰,她忍了这么久,想赎清自己的罪过。
可如今物是人非,当初被她害过的人已经成了活在人间的鬼,她再无法洗刷谢姝的冤屈,更无法还尽自己的罪孽。
瞧见这一幕的赵四嚣张大笑,毫不掩饰神情中的轻蔑与得意:
“猫哭耗子假慈悲!你现在倒好意思跑来哭丧了?可惜啊……人人都只把你这个臭婊子的话当屁听!”
他指着阿婥,对众人道:
“诸位,火就是这婊子连同那叫花子一起放的,险些烧了这一片的房子!赶紧逮了她们去报官!”
众人一听,心中虽有疑惑,可眼下找不到人犯,宁可错杀不能放过,纷纷上前来想绑了两人。
却听人群外一阵哒哒马蹄声与盔甲抖动声,竟是黄谦领了他爹手下的兵来了。
远远的,他便高声喝道:“都给我住手!”
官见兵都得怕三分,更何况是民?
人群如水般散开,给黄谦和他带的兵分开了一条道。
黄谦平日赌归赌,刀马功夫却也没落下。
他捏着马鞭走到赵四面前,目光如刀剐着赵四身上的肉:
“赵四。”
赵四晓得自己是县太爷的狗,而黄谦是县尉的公子,硬碰硬不得。
于是忍下心中的慌乱,恭声道:
“黄……黄小衙内。”
黄谦指了指将头埋在阿婥怀中不断颤抖的谢姝,恨声道:
“我问你,她是谁?”
赵四额上冷汗如雨,啪嗒啪嗒地砸在地上:
“她是……她是……我也不晓得她是从哪来的臭叫花子。”
“是吗?”
黄谦冷笑,冲身后的人使了个眼色,几个披甲带刀的兵大步上前:
“小爷。”
“把他给我捆了!”
赵四在常人里算是力气大的汉子,和正儿八经上过沙场的兵比根本不值一提。
几个兵利落将赵四捆了,将他的头摁在地上。
赵四嘴里吃着泥,晓得自己怕是挨不过这一遭了,不管不顾地大喊道:
“黄小衙内,你当真不替黄大人考虑吗!何必把事情搞得这么难看!”
官场上有个规矩,打狗之前,要和狗的主人商量一二。
下面人虽不清楚赵四的门路,可青阳县中稍微往上走点的人物,都知道赵四这条恶犬脖子上挂的是县太爷的名儿,打他就是打县太爷的脸。
赵四以为黄谦会有所顾虑,想再点他几句,不料头上落下一只带着恨意的脚,恨不得将他头踩扁。
黄谦咬牙切齿道:“拿刀来,把这畜生剐了喂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