触碰发生的那个瞬间，两人的身体都是一颤！
    似乎只是刹那，也可能过了数秒，裘力僵硬地退开半步，别开目光，胸腔起起伏伏。
    “嗯......”邱朗朗回过神来，不受控地轻哼了一声。
    裘力的唇温热，柔软......热度渐渐从眉心辐射开来，漫过脖颈，冲上耳尖......
    都是健听人，却同款哑然。
    好在，公交车适时到了。
    给了两个无措的人扮演若无其事的时机。
    公交车晃悠悠向前，邱朗朗假意看街景，背对裘力抱着扶手一遍遍复盘刚刚发生的一切，细致到每一个细小动作的做功方、力的大小，以及产生的化学反应和心理波动......
    咂摸了n遍后，他对着车窗玻璃笑了。小小一个额头吻，算不上多暧昧，准确来讲，只不过是对他无声安慰的一个“反馈”，但，那可是裘力第一次主动表达亲近之意啊！
    邱朗朗觉得自己又可以了！
    如果他现在身后有尾巴，那条东西一定翘到了天上！
    回到家，他开始心安理得地粘人！
    裘力做运动，他就假么假事地跟着一起练俯卧撑和核心；裘力洗澡，他就搂着自己的睡衣站在门外，边唱歌边催；裘力处理邮件，他就小狗似的趴在地毯上，挤在抱抱椅脚边玩手机。
    ?
    三人小群里没人搭理他，班级大群倒是热闹的很，好几个男生召唤壮丁去开黑。邱朗朗觉得热闹，有点跃跃欲试，上辈子他只玩过单机游戏。
    于是，他点开视频网站想先看看高手的录屏学习下。
    十分钟后，他被人类语言可以实现的辱骂花样和高度震惊得落荒而逃！
    他咽了咽嗓子，拍着心口暗自感叹，手语可特么太文明了！
    ?
    不一会儿，邓臻私信他：【张姨不舒服，估计大头没空理你。】没等邱朗朗追问，她又说：【我去看了，没什么大事，就是间隔时间久有点难受】
    邱朗朗在心里计算了下，张莹现在是周二和周六去透析，周五的确难熬。
    他想了想，爬坐起身，轻碰裘力小腿，喊一声“哥。”
    “嗯？”裘力淡淡应他，手指噼里啪啦继续敲击键盘。
    “我要开始打工了。”邱朗朗说。
    裘力停住，皱眉俯视他：“卡里不是还有钱？”停了停，又沉声说，“今年的补偿金是不是又都给你妹了？”
    邱朗朗没告诉他借钱给董代筹的事，也无法解释自己为什么不能碰那二十万，只能笑笑，很无所谓地回答：“闲着也是闲着。”
    裘力静默片刻，让步道：“去‘发展’那边做段时间。”
    邱朗朗不说话了，紧抿着唇。好半天才又仰起脸，看着裘力认真说：“干两三个月就走挺不好的......而且，有人给大头介绍了个服务生的工作，我也想和大头做个伴。”他之前和裘力说过董岱筹家里的情况，于是又补充道，“需要的时候也能帮他替替班什么的。”
    裘力扣上笔记本，偏头思忖片刻，呼出口气，沉沉道：“把周六空出来，上午去市图给茵茵帮忙。”
    他说得快且坚决，不容置喙。邱朗朗心里明白他是担心自己用力过猛，没有休息时间，他又何尝不想能空出点时间来陪陪裘力，于是他将笔记本推开些，下巴压上裘力的膝，歪着脑袋冲裘力眨眼，拖着嗓子低声央求：“那哥你礼拜六也别加班了吧。”
    裘力沉默着，大腿肌肉痉挛似的颤了几下，垂低眼睫看向膝头弯着眼睛笑的男孩，没有动作。
    这一夜，邱朗朗可太开心了。想着校门口大大的拥抱，想着草莓味的哈根达斯，想着落在额头上的吻，邱朗朗关掉顶灯，大起胆子捞住裘力一只胳膊。
    “嗯？”裘力欠身发出声问询。
    “当抱枕！反正睡着了我也会抱......“邱朗朗笑嘻嘻地耍赖，在亲近但不逾距的边线上小心地踩，心想大不了就是被甩一边去。他暗暗鼓励自己，得一寸就得赶快进一尺！
    这可是从前的裘浅山绝不会有勇气去做的事！
    ?
    闻言，裘力没作声，只是略微调整了下角度，让邱朗朗可以抱得更顺手。
    ?
    一夜好眠。
    第二天一大早，邱朗朗哼着歌做了两杯手冲拿铁，裘力明显对夹了两个煎蛋和三大片培根的三明治很是满意，几大口就吃完了。邱朗朗抽一张纸塞给他，继续托着腮看着他乐。
    烤箱滴滴响，他起身取出从何磊那里带回来的小点心，和裘力一起去了图书馆。
    ?
    一群聋哑小朋友里，最开心看见邱朗朗的就是茵茵，拉着他让他扮演绘本里的“老爷爷”，在得知邱朗朗以后每个周末都能过来，可把她高兴坏了。
    讲故事的过程中，尹鹭站在不远处，微眯着眼盯住邱朗朗的双手，时不时轻轻摇头，像是觉得不可思议。
    ?
    邱朗朗被看得肩背发紧，尹鹭可不是普通路人。
    就如同每个健听人的音色都不同一样，没有哪两个聋哑人的手语会打成一模一样。
    结束后，尹鹭主动过来和邱朗朗打招呼，是一贯的温婉态度：“茵茵很喜欢你，欢迎有空到家里来做客。”
    邱朗朗对茵茵笑笑，心虚地应了。
    ?
    离开时，裘力指着一楼大厅最里侧的一块空位，告诉邱朗朗就是那里，馆里不打算搞对外招商，想弄个小咖啡厅，低调些，服务读者为主。租金需要年付，暂时还没有找到合适的商家。
    “这里虽人流量有限，但孩子多，年轻人也多，只要价位合理、品质过关，不会赔。”裘力非常肯定地说。
    图书馆里人虽不比商场那么多，但胜在稳定，而且家长舍得为孩子花钱，而年轻人舍得为自己花钱。邱朗朗环视一圈，点了点头。
    “要是觉得可行，拍几张照，把大致条件跟他俩讲一下，让何磊出个预算，我最多可以投一半，另一半他们自己想办法。”裘力停下脚步，偏头解释，“不然就成了给我打工，没意义。”
    ?
    日光从天井洒落，绒绒笼罩那一小方空间，无数细小光点在空气中缓缓飘动。
    邱朗朗仰着脸郑重地看着裘力，这里不适合拥抱，他弯起眼睛，用目光传达最诚挚的感激。
    事情进展很顺利，何磊当晚就和裘力约好周一上午一起去拜访馆领导。
    人与人之间的信任真的很微妙。
    裘力相信何磊因为他疼老婆，而何磊则告诉邱朗朗，一个肯把无家可归的小破孩捡回家的人不可能骗他。
    邱朗朗回复：【人间自有真情在！】
    缪妙又被他戳中笑穴，抽着气发语音，说他小小个人儿老土得要命。邱朗朗才不管什么土不土，就是觉得特别开心。
    他的力可真好啊。
    ?
    第二天陪爷爷颂《地藏经》时，他甚至有种冲动想问问爷爷，会不会是因为裘力做了那么多累积功德的事，才让他有机会再次回到他们的身边。
    没敢。
    怕一下子给老爷子吓得再卒一回中。
    ?
    经文晦涩拗口，他念的磕磕巴巴，两个半小时下来，两条腿已经麻到不是自己的。可一抬头，爷爷仍旧盘坐得板正虔诚，口齿清晰地颂完最后一句。
    邱朗朗揉揉膝盖，又掐掐太阳穴，感觉自己才像是中过风的那个。
    “弟子裘岳愿以此诵经之功德回向给......”
    爷爷说了几个名字，邱朗朗听得不太真切，但从称呼上能分辨出是爷爷两位已经过世的妻子，大姑和大姑父。
    “......小儿裘旺西以及爱孙裘浅山。祈愿大慈大悲地藏王菩萨超拔他们，令离苦得乐，往生净土。”
    邱朗朗沉默地抿了抿唇。
    ?
    正要将爷爷搀扶起来，却又听老人家继续说道：“也请菩萨保佑宋弥、莫盛雪、裘雨欣、裘雨怡，愿她们身健体康......各自安好。”
    邱朗朗：“......”
    莫盛雪是他的母亲，宋弥是大伯的第一任妻子，而另外两个名字是同那位大伯母一同被赶出家门的堂姐妹......
    邱朗朗架住老人的手臂，听见自己嗫嚅的声音，“爷爷，她们......”
    老人顺着力道缓缓跪坐起身，手掌撑住地面，偏头凝视邱朗朗，目光锐利且意味深长。
    ?
    片刻后，他像是终于感到疲惫，倚墙靠坐下来，视线虚虚投向半空，像是说给邱朗朗听，也更像是自白：“都是可怜的女娃。爷爷教子无方啊......都是业障，念多少遍经文也偿还不了的业障，要还的，总要还的......”
    一阵酸涩猛地顶上喉头，爷爷这一生事业有成、磊落坦荡，唯独觉得对不起两个儿媳。他曾多次寻找流落在外的大儿媳和两个孙女，无果；也曾恳求莫盛雪接受一笔补偿，被拒。
    “我只求一切业报都能报在我自己身上，可偏偏......”
    两行浑浊的热泪顺着老人苍老的面颊悄然淌下，邱朗朗手足无措，印象里，爷爷温和、智慧、豁达、幽默，他从没见过爷爷如此脆弱无助，一时间不知该如何劝慰。
    “老大觉得我偏心老二，老二争强好胜一辈子，要证明他就是比大哥强......都是我的错啊。”老人自顾自说下去，邱朗朗却有些听不懂了，印象里，大伯和父亲虽然算不上多亲近，毕竟不是同母所出，多少隔着一层，但至少兄友弟恭，看不出两人间有什么矛盾。
    况且，父亲已经病逝近十年，还有什么好争的呢。
    要说最该骂一骂的是裘耀祖，总跟裘力过不去！
    ?
    “都说当断则断......可爷爷，舍不得啊。”他的声音平稳下来，显然已经恢复清明，但克制却让他的神情显得愈发痛苦。
    邱朗朗怔然，想不明白爷爷指的是什么事情。
    断什么？舍不得什么？
    他皱眉唤了声“爷爷”。
    老人偏过头来，苦涩一笑，干枯的手掌轻轻在他的脸颊上拍了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