邱朗朗低着头，双手拇指紧紧内扣，好半晌才缓缓走开，再回来时手里拿着个雕刻着镂空花纹的大信封。
    裘力心里升起不好的预感，他没接信封，而是握住邱朗朗的手把人拉到自己身前，拨开他额头上的碎发，手腕在他光洁的额上摩挲几下，温声问：“在想什么？”
    邱朗朗吸了口气，再抬头时视线直直钉进裘力眉心，他说：“我不去读大学了。”
    裘力的手臂轻微一振，极力稳着呼吸。
    这家伙说的是“不去”而不是“不想去”，更不是商量的语气。
    裘力在那对乌溜溜的大眼睛里看到自己，只有自己，但还是压不住心腔里不断腾起的情绪：“为什么？” 他问。
    忽然，手掌被邱朗朗一下子反握住，握得很紧：“裘力哥，我喜欢现在的工作，专业上我会努力自学，还能随时学以致用......”
    在裘力的凝视下，男孩的声音越来越小。
    裘力的胸腔抑制不住地剧烈起伏。他希望邱朗朗能开心地度过人生中最美好、肆意的几年。可眼前的男孩却毫不珍惜，轻飘飘放弃！
    “你根本不懂有多少人求而不得。”裘力的声音不大，却阴沉到底。
    ?
    邱朗朗应声一抖，缓缓松开握着他的手。
    裘力现在无法平心静气地和邱朗朗讲道理，压抑、懊恼、惶惧，所有情绪交叠攀升，胸腔中的那块久久压着的巨石几乎要碎裂成戾气。
    他一字一顿对邱朗朗道：“绝、不、可、以。”
    而后，转身走向卧室，在身后重重关上房门。
    ……
    ?
    *
    争吵后的第二天，裘力没回家，只发了个短信，告知邱朗朗工厂有事要处理。
    邱朗朗整夜握着手机发呆。
    裘力遇事总是习惯冷处理，之前没名没份，邱朗朗只能憋着、哄着；但这回，两人已经确定关系，邱朗朗真心不想惯着他一生气就冷战的臭毛病，可心里又舍不得让他气上加气，一时间也拿不准用什么战略应对......
    熬到第三天中午，仍然没有收到裘力任何消息，他撑不下去了，偷偷给董岱筹发信息问他工厂这两天有没有什么大事。
    董岱筹直到下午才回复他一个问号，显然是觉得他无厘头。
    ?
    邱朗朗没再犹豫，找詹礼悦请了个假，接上一直想到工厂看看的邓臻来了盛山发展。
    这会儿，三个小伙伴正蹲在车库门口，邓臻和董岱筹靠着车库门，而邱朗朗像个犯错的小孩一样蹲在他俩对面，低头抠地。
    “说啊！到底为什么放弃读书啊！”邓臻着急地推了邱朗朗一把。
    邱朗朗不说话，草皮都被他抠起一块。
    ?
    董岱筹也有点上火：“是缺钱吗？我可以把钱先还你，我现在没那么——”
    “不是！”邱朗朗赶忙打断他，“不是因为钱，真的！”
    “那到底为什么啊？！”邓臻站起来，叉着腰来回走了两步，又气呼呼走到董岱筹身边蹲下。
    “我......”邱朗朗卡壳了，他没法告诉他们自己内心早就熟过头了，很难像普通高中毕业生一样，去享受无忧无虑的大学时光。
    “朗朗，你想清楚了吗？”董岱筹打破安静。
    “嗯！”邱朗朗应，“我想得很清楚，往前走的路不止上大学这一条。我只是不知道该怎么说服裘力哥，他根本不听我解释。”
    那天，其实他都煮好了清火的茶，准备慢慢和裘力讲清楚，结果裘力一到家就突然发问，搞得他乱了阵脚。
    ?
    “我想听！你倒是解释来让我听听啊！”邓臻哇哇叫，“是个人都理解不了好吗！”
    大概是多少有些相通的感受，董岱筹倒是没有很抵触，他拉了下邓臻的手腕，而后平静地说：“有没有可能先选择个折中方案？”
    “怎么折中？”邱朗朗问。
    “我在西大网站上看到过被正式录取的学生可以申请休学，最长不能超过两年，国外不是也挺流行这个，gap year，积累点工作经验后再去大学学习。可行吗？”
    没等邱朗朗做出反应，邓臻猛地弹起来：“大头，你不会是......”
    董岱筹立时摇头，用微笑安抚。
    邱朗朗在心里叹口气，尿毒症如果照顾得好，带病生存十几二十年也没问题，休学一两年对大头来讲没有意义。他必须拼了命尽快完成学业，成为真正的顶梁柱，给亲人一份保障。
    比起他自己的处境，董岱筹才真是需要长出三头六臂来去应对生活。
    ?
    “朗朗？”斜后方忽然有人喊他。
    邱朗朗回头，是郭克己。
    郭克己晃着钥匙走近些，看看邱朗朗，又看看对面两尊“门神”，问：“这是干嘛呢？”
    邱朗朗站起来，活动活动发麻的脚，有些不好意思：“我来找裘力哥。”
    郭克己挑挑眉毛，没多问，偏头礼貌冲邓臻伸出手：“这位是？”
    “郭哥，这是我朋友。”董岱筹答。
    “女朋友。”邓臻扬起下巴补充。
    郭克己笑，似是觉得挺有意思。
    ?
    卷帘门缓缓升起，董岱筹低声又嘱咐了邱朗朗几句，牵起邓臻告辞。
    是以，当裘力和徐帆一同走出办公楼时，就看见大奔的车门边，站着个邱朗朗，眼巴巴地望着他。
    徐帆脚步微顿，说自己有份文件忘记拿，折返回楼里。
    而裘力站定脚步，望向不远处期期艾艾的男孩。
    “哥。”邱朗朗喊了声，看着裘力青灰的眼底，鼻子猛地一酸，他也顾不上害羞和战略了，几步走过去抓过裘力手里电脑包抱进怀里，说，“咱回家吧。”
    ?
    两人坐在后排，一路无话，但邱朗朗死死扣着裘力的手。
    他只知道：不能冷战。
    回到家，裘力仍一言不发，邱朗朗煮了点面，又给裘力煎了块牛排。直到两人都冲完澡，他泡了壶白茶，安静地坐到了裘力对面。
    斟上一杯茶，邱朗朗认真请求裘力给自己半个小时的时间。
    裘力望着他，面色凝重、闭口不言，像是强压着心里的一股火气。
    邱朗朗微微垂眼，躲开裘力摄人的视线。
    他细细解释、一一列举自己工作这断时间的感受和收获。强调自己完全可以边干边学，并坚信自己有能力帮到詹礼悦，和盛山一同成长。
    他没提休学一年，权宜之计只是推迟矛盾，一年后又是一场同样的爆发。
    可无论他怎么说，裘力的回复都是：“不需要。”“没必要。”“盛山有我。”
    平淡但坚定，没得商量。
    ?
    眼看又要谈崩，门铃突兀地响起来！
    两人对视一眼，十点多了，会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