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元启有种拨云见日的明朗之感,心里的阴霾顿时一扫而空。
而李元柔却只是随口一说,并未想那么多。她失魂落魄地坐在回公主府的马车上,耳边还回荡着李元启或悲或愤的声音:
“她从未爱过我们!”
“她与李衍朋比为奸,害死了父皇……”
“她与李衍害苦了你我姐弟二人……我李元启如今这般,都是他们害的!”
“她死便死了,朕一滴泪都不会为她落!”
“她与李衍不是有情吗,那就让李衍下去陪她好了!”
她闭了闭眼,脑海中却又响起另一个声音。
“你母亲不爱你,还有父王爱你。”
…………
李元柔按了按太阳穴,好不容易才在思念萧洛白的痛苦中挣扎出来,好不容易才让自己坚强开朗起来,如今又发生这诸多变故,让她一朝回到解放前,如今心里又变得悲而苦,明明才过及笄之年,却有种垂垂老矣的沧桑之感。
她轻抚了一下自己的小腹,她如今气血两亏的厉害,府医和小天再三叮嘱她好好吃饭,好好睡觉,她如今连吃饭睡觉这样日常的基本行为都无法正常进行,其他事,又能做到什么呢,一种深深的无力感涌上心头。
青鸾撩起车帘:“主子,到了。”
李元柔暗自呼出一口浊气,终于到了,为了照顾她这个不争气的孕妇,马车跑的可谓是慢之又慢。
她与大丫先后下了马车,外面已经飘起了雪花。
二人望着无人把守的府邸门口,面面相觑。
大丫眨了眨眼睛:“人没了?这么快?早晨走的时候还在呢。”
青鸾用余光扫视四周:“撤了,撤到暗处了。”
大丫:“明面上没人守着了,是不是代表可以自由进出了?”
青鸾:“既撤了,应是可以,但仍会被监视。”
李元柔面色淡然往里走去:“撤与不撤又有什么区别,你们主子我如今这样子还能去哪……”
小天和府医本就强调让她静养,尽量不要奔波走动,她今日打李淳那一巴掌的时候肚子就有些不舒服,不然她出宫后大概会去云王府看看吧,也不知道云王现在是什么情况。
大丫从后面跟上来扶住李元柔,轻问道:“主子您冷不冷?”
李元柔暗叹一声,这类话以前都是萧洛白问她的。
她忽然驻足仰头而望,雪花轻轻落在脸上,冰冰凉凉,想到近来发生的一连串的事,她心里生出疲累,感觉真是难啊,怀孕难,思念难,担忧难,坚强难,哪哪都难,度日如年……
李元柔开始了静养,只是心态比之从前又低落了一些,每日少言寡语。
原本她只是惦记萧洛白一个人,如今那本就不大的心又被其他人事占据去了一席之地。
之前因为轻舟轻功好,可以避开府门口守卫出入,所以打探消息都是轻舟的任务,如今守卫虽然撤了,但是李元柔身边似乎也无人可用,打探消息的任务还是归了轻舟。
李元启振作了起来,一边养病一边处理政务,后宫里那几个女人也被他敲山震虎好好威慑敲打了一番,他甚至开始考虑大臣们几乎每日都会提及的若是云王醒了便让云王出征的提议,倒不是他想通了准备放过云王,而是从宏观出发,云王上了战场九死一生,若是胜了对大越来说固然是好的,若是战死了,于他李元启个人来说又何尝不是好事一桩。
然而云王府戒备森严,光明正大前去探望的官员够不上格儿的都被拒之门外,可以进去的也只是被夜影卫以王爷仍旧昏迷的说辞随意招待一番喝两口茶水便罢,有夜影卫坐镇,谁也不敢造次,李元启和李元柔打探到的情况也都是云王仍旧昏迷。
一日,两日,三日……
不知到了第几日,李元柔渐渐有些坐不住了,她这些天连诗词都听不进去了,她自己都没发觉,原来她真是挺担心云王会死。
云王府内。
夜三夜四几人面色凝重,能用的法子都用了,人还是不醒。
赵管家急得团团转,嘴里来来回回念叨着:“这如何是好啊……”
夜四烦躁不已:“老赵,你别转了!”
赵管家忽然惊呼一声,夜四吓一跳,斥道:“老赵,你咋咋呼呼干什么!”
赵管家盯着云王时皱时松的眉头,他放轻了声音:“有反应了,王爷是不是要醒了……”
几人闻言立刻围了上去。
床上的云王梦境不断。
“柔儿别怕,父王来了。”
落水的女童咳了几口水出来,睁开眼睛见是他,失声痛哭喊道:“父王……”
他顺了顺她的背,焦急出声:“是,是父王……有父王在,柔儿不怕……”
…………
“父王,这是给妹妹买的吗?”
“给你的。”
“父王真好!”
…………
“元启,阿姊今日就帮你杀了他!”
“李衍,我杀了你!”
…………
“本公主不稀罕!奸臣!”
“李衍,怎么又是你,真是晦气……”
“我要杀了你!”
…………
柔儿,你能否唤我一声……”
李元柔回眸,笑得灿烂:“父王!”
…………
云王面容安详,觉得自己可以瞑目了。
床前几人看着云王眉心由舒展状态变得紧绷,又变得松弛。
而闭着双眼的云王忽然又绷紧了眉心,他看见自己在弥留之际,李元柔守在他床前,声泪俱下控诉他。
“你不是说过要为我遮风挡雨的吗,你若死了,以后谁为柔儿遮风挡雨……”
“你死了,柔儿想喝梅子酒了去找谁……”
“你死了,我难过时谁来看我……”
“你死了,谁背我回青梅园……”
“你死了,柔儿就真的没爹了……”
“你别死啊,父王!”
“父王,父王……”
一声声含着悲痛哭腔的“父王”渗透进床榻上昏睡的云王心里,他猛然睁眼。
夜三夜四夜六赵管家齐齐精神一震立刻欣喜出声:“王爷,您终于醒了。”
云王环视一圈:“她可有来看过本王?”
夜三夜六面面相觑,夜三问夜六:“谁?”
夜六摇头。
赵管家低下头,不敢直视云王。
云王看向夜四,用眼神询问。
夜四紧抿着唇,当时屋里只有他与赵管家二人,王爷濒死之际满脸落寞地跟他说,此生唯一遗憾是没能听到李元柔喊他一声“父王”,担心自己此番能不能死的瞑目。
夜四暗恼,怪不得夜三一直对王爷不满,王爷当时交代后事居然一句没提让他们辅佐李彦臣打理好云王府的事。
夜四忽然愤恨道:“王爷怎么一醒来就问她,她就是个白眼儿狼!这么多天了她一次也没来过,她就没把您当回事!依属下看,您也别惦记她了,您对她再好也是徒劳,她根本就不认您这个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