弘历半倚靠在榻上,手里的持珠轻轻转着,他的心思却已飘远,唯有忽然闯入眼帘的一抹粉色,夺去了他的目光,连带着心一同悠悠降落至她身上。
“来了。”弘历笑着将持珠放下。
“臣妾参见皇上,”嬿婉笑意嫣然,抬眼看他,“臣妾第一次这样与皇上相见,没想到皇上在松泛时依然目如朗星,丰神潇洒。”
听她这样巧语连珠,弘历也是被哄得大笑:“这后宫里,往后就属你最会说话了。来,到朕身边来。”
他坐起了身子,伸出手握住嬿婉纤细的手腕。
“皇上……”嬿婉微微低头,面上似染上一丝羞怯的潮红,只跟着弘历牵她走近的力量慢慢上前。
那手腕,真是盈盈一握。
他只再一使力,就将嬿婉整个坠入怀中。
嬿婉巧笑嫣然,柔软地靠在他肩头,她抬头,轻声道:“皇上,您初次与奴婢相遇时向臣妾念起的诗,臣妾已经明白是何意了。”
“皇上,可要听听吗?”
弘历轻刮她的鼻尖,微微眯起了眼睛:“不必,就像这样存于心中,足矣。”
嬿婉眉眼含笑,更显云娇雨怯之意,轻声细语道:“皇上惯会逗弄臣妾的。”
弘历微笑,嬿婉的声音似是溪水潺潺流淌过他心尖,遂更挽住了她娇柔之气像从骨子里流露出来的身子。
“朕很期待,能与你‘欢娱在今夕,嬿婉及良时’。”
嬿婉含情凝睇,顺势与他一同躺入紫玉珊瑚床榻上。她的脸靠在他的肩上,金漆青龙香炉里细细飘出香烟,随着嬿婉的轻声细语,慢慢在他身边吹出暖风。
重重珠帘之下,沉香木雕的屏风隐隐约约映出二人的身形,烛火摇曳。
*
徐徐晨光熙,嬿婉服侍弘历穿戴齐整,就要送他出去,弘历目光温和,待她站起身来,才又握住她的手。
“嬿婉。”
弘历忽然唤她的名字,嬿婉微微一愣,又笑道:“皇上,臣妾在呢。”
他的目光流连在她的面庞上,忽然笑了起来:“颙颙卬卬,如圭如璋,令闻令望。”
“如美玉一般无暇美好,朕想,就给你一个‘令’字做封号,以示朕对你的心意,可好?”
嬿婉惊而抬眸,却对上他清明又柔和的目光,她心中感念,带着笑意旖旎,轻启唇齿:“皇上疼爱,臣妾……臣妾喜不自胜。”
弘历点头,看着那样的灵动笑容,心中也是万分开朗起来。
“朕去上朝了,晚上,朕再来陪你。”
嬿婉笑着应下,朝着他盈盈一拜。
“赵允,传朕旨意!”弘历一挥手,大踏步朝前走去。
看着弘历远去的背影,她的意识逐渐回笼,再度扬眉一笑。
这个笑不为了别人,而是为了自己。从今往后,她终于彻底摆脱了从前的所有灰暗狼狈,她不是四执库的宫女,不是撷芳殿的宫女,更不是花房的宫女,她是——大清君王的令贵人!
往后,再也不会有人敢轻易为难她欺负她,她也再不用被庇护在皇后娘娘身下,看着皇后娘娘为她担心。如今,她也可以帮助皇后娘娘了。
嬿婉伸出手,轻轻往殿外的阳光探去。
*
奔去长春宫的步伐急促着,嬿婉面上笑意洋溢,领着春蝉和澜翠二人,在宫道上划出一道浓烈的色彩。
“臣妾给皇后娘娘请安,给贵妃娘娘请安。”嬿婉朝着二人跪下来。
“快起来吧,在我们面前,何须这些虚礼。”琅嬅温柔地笑。
曦月也莞尔道:“在这后宫中,唯有你和皇后娘娘,是我能真心相待的,咱们之间,不必顾这些礼节。”
嬿婉却摇头,坚持道:“在臣妾落魄,无助之时,是皇后娘娘与贵妃娘娘出手相助。皇后娘娘不仅救臣妾于水火之中,还时常谆谆教导,贵妃娘娘金贵之躯,却愿意同臣妾诉说肺腑之言。在这紫禁城里,唯有你们把臣妾当成一个真正的人。你们是嬿婉的恩人,嬿婉一辈子都不会忘怀。”
琅嬅与曦月对望一眼,皆是心中阵阵欣慰感怀。从前那个稚嫩的嬿婉,是真的成长了。
向琅嬅晨昏定省之时,向来是曦月来得最早,如今便又多了嬿婉。
众妃嫔来时,两人早已候此多时。
“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如今看令贵人真是大不相同了,当真是美人一个呀。”白蕊姬微微笑着,看向嬿婉的目光有探究,更多的却是欣赏。
听说嬿婉还通诗书,白蕊姬在心中连连赞叹,这样一个有美貌又有才华的女子,别说是弘历了,她也喜欢……噢,欣赏。
嬿婉跟着琅嬅这么些日子,早已对各宫嫔妃的为人了如指掌,更懂得察言观色。
她能看得出来,白蕊姬的目光里并无敌意。
“玫贵人过誉了,往后的日子,还请姐姐多多担待。”嬿婉朝她点头一笑。
苏绿筠的脸色却是有些微妙的尴尬,她曾把嬿婉贬入花房,这样的事,若是嬿婉记仇,她又正春风得意着,还有皇后和贵妃二人撑腰,自己只怕是压不住她。苏绿筠心中暗暗懊恼,若那日不要轻易听信海兰的话,也不至于与眼下这个得宠的令贵人站在对立之处了。
可嬿婉却是毫不顾忌地朝她看去,甚至向她微笑:“纯妃娘娘,从前在您底下,也承蒙您多照顾。”
苏绿筠讪笑一声,也只能连声附和。
嬿婉笑意不改,看着众人的面庞,她心中忽然一阵畅快。
真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