甜情蜜意不过一夜,朝阳升起,明日该来的事情,总还是要来。
弘历才下朝,连朝冠都还未摘下,就有大臣面露急色要求见。弘历扬了扬手示意他们进来,自己也坐回紫檀木椅,沉思着等候。谁知下一刻就听到,那尔布在巡查灾情时,不幸摔落山崖,好在被官兵及时护下,才保住一条性命,只是如今重伤在身。弘历无法,叫人快马加鞭送那尔布回京医治,治灾一事,另派他人。
他将手中奏折不轻不重甩回桌上,冷道:“无用,实在无用!朕派那尔布去处理灾情,他无计可施,如今还身负重伤,他连自己都护不住,还指望他能做什么?”
众人皆跪下求他息怒,他静下心来,忽然想到什么,朝着赵允道:“此事不可让如贵人知道,她如今的身孕快八个月,莫使她心惊。”
赵允口中道了然,转身出去办了。
“梁州灾情汹汹,失了那尔布,必须要有人顶上。”弘历转着自己的翡翠扳指,眼眸缓缓环视过底下的每个人。
其中有人的手默默攥成了拳,他抬起头,并不惧弘历是否会有疑心,定声道:“皇上,请容奴才一试。”
伊尔根觉罗氏庭澈,是当今武英殿大学士之子,如今的户部侍郎。
“梁州灾情险峻,那尔布大人处理灾情并非全无是处,只是赈灾之事处理欠妥,引起人心浮动,以至于后日巡查才会处处碰壁,”他徐徐而来,“那尔布大人费尽心力难以尽善尽美,可奴才愿意一试。”
他不过二十有余,虽出身显贵,毕竟年轻。弘历神色沉沉,轻叩了叩桌面。
也好,若由他一手栽培起来,日后便算多一个可用之才。
定论已下,众臣也告退。
落叶缓缓飘落,随着白日里轻松的风。
“公主,您走慢些,当心摔着。”小宫女一边小心搀扶着,一边轻声劝道。
璟玹笑了笑:“我又不是小孩子,不会摔着,何况璟瑟还在等着我,我不愿让她心急。”
鬓边的海棠花珍珠步摇在清光映射下琼白亮眼,玉色团花纹的衣裙随着她的步伐轻轻摆动。
庭澈抬眼一见,虽是初相遇,也能认出此人身份,当即后退一步,隔着不远不近的距离,低下头拱手行礼,恭敬道:“奴才给和昭公主请安。”
璟玹顿住脚步,望着他和缓俯下的身子,也浅浅回礼。
庭澈抬头,看向和熙白光下璟玹的笑容,只一瞬又低下眉睫道告退,擦肩而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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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尔布拖着重伤回府,府里本就岌岌可危的场面愈加摇晃,那夫人才见到那尔布伤体,就惊惧交加晕了过去,很快也跟着病倒了。
此时青樱有孕正满八个月,弘历无法,为了将此事瞒下去,只得不让那夫人进宫照拂青樱的身孕。
琅嬅的指尖拂过花叶,不免唏嘘:“如贵人好不容易有孕,却连额娘都不能见上一面,也是可怜。”
曦月随意捻了瓷碟上的一枚核桃仁吃了,不在意道:“如贵人不是自诩和皇上情深义重么,如今皇上为了不叫她伤心,才不得不瞒下此事,依我看,她若是知道了,恐怕只会笑个不行,才不会觉得自己可怜而哭。”
琅嬅不置可否,也是缓缓带了一抹笑:“这样的事情谁也想不到,罢了,希望如贵人别多想,平安生下孩子,那也算是不幸中的万幸了。”
这样的事,后宫大多数人都是不在意的,何况青樱并不与任何人交好,弘历想要瞒下来,便倒也不算难,青樱本就是不被重视的那个,妃嫔们随口一提,慨叹一声可怜后,也就过去了,唯有青樱还被蒙在鼓里。
而不同于阳光底下和熙散步的金枝玉叶,暗处的人,早已蓄谋已久,只待伺机而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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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兰自被撤下绿头牌后,再没得以见弘历一面。
其实于她而言,弘历宠不宠爱她,她都不难过。她本就不喜欢弘历,她想要的,是弘历给予她的尊荣。
和弘历给她的,能报复青樱的权力与机会。
可眼下,儿子被夺,她亦不得往上爬。
悲愤之下,她竭力克制着心头的震怒与不甘,转而化作一汪温润的泉水,望向面前的人。
“孙常在,你知不知道,后宫里的女人,最听不得什么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