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床铃声如约而至,我伸手拿过红绿配色的校服,在这个书院里待得完全没有了时间的概念,抬头看向窗外,透过脏灰的窗帘之间的缝隙可以看到,地上白雪皑皑。
天空中大片的雪花仿佛一个个旋转的芭蕾舞者一般,摇曳着舞姿飞扬到雪白的大地上。
看到这样的场景,我的内心不禁一阵叫苦,倒不是其他的原因,之前书院放假让我们回家拿衣服,但是,我打了好几次家里的电话,都没有打通。
奶奶现在应该还住在二大娘家里,但是现在的我已经没有脸面再去见二大娘了。
青黛原本打算让我跟她回家,可是我觉得去她家的话,会给阿姨叔叔增添很多的麻烦,最终婉言拒绝了。
京墨最近一直在忙着调查师父在哪,一边还得看着我这边,另一边夜晚偷摸调查,年纪轻轻的小伙子,现在硬是顶着两个硕大的黑眼圈出现在巡逻的岗位上。
我原本想要帮忙调查,但是我现在又出不去,相比较起来,还是京墨靠谱,想到这些,无奈叹了一口气。
整理好床铺,尽可能把自己的带的所有衣服都穿在身上,整个人显得十分臃肿,最要命的是一点都不保暖,但是目前只能这么穿了,要不然我非得冻死在教室里。
“阿嚏!”我抽了抽堵住的鼻子,脑袋有些晕晕的,不知道是不是感冒了,但愿在青黛回来之前赶快好起来,传染的话就麻烦了。
随手拿起洗漱用品走向水房,打开门的一瞬间,白黎念竟然出现在宿舍门口。
“书院不是放假两天么?你怎么在这里?”
看到白黎念,我先是微微愣了一下,但是她显然并不想回答我的问题。
她的双眸在我的身上扫视一番后,转身从一旁拿出了一个包裹,递给了我。
“给我的?这是什么东西?”
她没有说话,包裹递给我之后,径直走向她的床铺,我虽然心生疑惑但是我也得先搞清楚里面是什么东西吧。
将洗漱用品摆回原本的位置后,我小心翼翼地打开了眼前的包裹,一件白色的棉衣?
一旁的白黎念双眼紧闭靠在被褥上,虽然表面上看上去在闭目养神,实际上半眯着双眸,暗中观察赵娣的表情。
“白黎念,你给我棉衣干什么?”
我起身拿着衣服走到她的床铺下,她依旧没有回答,直接背过了身子,看她的样子我更加疑惑,虽然现在我确实没什么衣服穿,但是这件衣服来源不明。
转身走回青黛的床铺,将衣服慢慢叠好,放进包裹里,转身拿起洗漱用品走出了宿舍门。
白黎念听到赵娣已经走出宿舍,这才转过了身,却看到送给赵娣的衣服被整整齐齐的放进了包裹里,顿时气不打一处来。
一个翻身便从床上跳了下去,拿过衣服时,发现这件衣服上已经沾染上了青黛床铺的气息,心中更是恼火。
而正在水房洗漱的我,对宿舍发生的事情毫不知情,正准备接点热水洗漱,打开开关后才发现,热水竟然停了。
这大冷天的,不让用热水,不就要直接把人冻死嘛,鼻子感到痒痒,又是一个喷嚏,这个喷嚏直接让我感到脑袋昏昏的,无奈转身去接凉水。
水龙头里的凉水携带着阵阵冷意扑面而来,我不禁裹了裹身上穿着的但是并不御寒的衣服,自己果然还是很讨厌冬天。
看着脸盆中好似冰块一般的水,我只能咬牙慢慢将手放进水里准备洗脸,但是突然想到,自己为什么非要洗脸?今天不是放假么?
随即拿起牙刷牙膏简单的刷了刷牙,只是简单的漱口,我已经感觉自己的身体宛如走进了冰窖里一般,不敢想象如果是洗个脸的话,手上的冻疮会不会复发还很难说。
看着那一盆水,想想之后也可以用,便端着水盆走回了宿舍。
就在我走进宿舍的一瞬间,竟然感到宿舍里仿佛开了暖气一般,十分的温暖。
白黎念站在窗边,不知道在想着什么,我端着水盆把它放回到床下,准备上床窝在被窝里。
我的脚刚刚踩到冰冷的梯子上时,背后却感到一股拉力,一个重心不稳直接从梯子上掉到了地上,我捂着生疼的屁股抬头看去,白黎念面无表情的低头看着有些狼狈的我。
“白黎念,你干嘛?!”
我捂着屁股,眉头紧蹙看着那个把我拽下来的女人。
“你为什么又把衣服放回去了?”
她开口的一刻,我突然发现她的嗓音竟然有些沙哑,难怪从进门开始一直不怎么说话,但是她直接把我从梯子上拽下来很危险的啊。
“我哪知道那是谁的衣服,你给我干嘛?”
白黎念的目光有些不可置信的看着我,原本还想继续说什么,最后突然笑了一下,她扶住自己的脑袋,一只手指着我,但是半天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过了半晌,白黎念这才咬牙切齿的握紧了拳头,猛地朝我挥来,但是等我反应过来的时候,那个拳头已经在我的眼前。
她出拳怎么会这么快?我根本都没有看清她的动作。
“你是不是有病?!”
窗外大树上的枝丫像是承受不住重量一般,“啪唧”一声一大坨雪掉到了洁白的大地上,发出一声闷响。
“这么冷的天,你不要命了吗?骗骗别人得了,你不能连自己都骗啊?给我说什么父母在外地,家里没人能给你送厚衣服,赵娣,你能不能为自己多想想?”
听到白黎念的训斥,我竟然不知道该怎么去反驳她,我这样的体质,确实不做好保暖的话,很容易就会出现问题,可是......
“那你要我怎么样?我去跟所有人诉苦?还是我去祈求我的父母,让他们多多怜惜我一些?”
我慢慢握紧拳头,我怎么可能不冷呢?要不是青黛给我的这一床被子,我或许早就因为天气冻死在这个宿舍里。
但是,就算我说了又能怎么样?
我小的时候,大冬天睡得还是草席,被褥还是我爸他们用剩下的,夏天稍微好过一点,冬天我不仅要割猪草,还要拾柴,跟奶奶一起去河边洗衣服,手上全是冻疮。
“你没有经历过我的痛苦,就不要随意指责我好吗?如果他真的爱我的话,肯定会像青黛的父母一样时不时抽空来看我。”
我慢慢的抬头,眼角滚烫的泪水是我还活着的证明,我强压着声音中的颤抖,尽量咬字清晰的一字一句说出我的委屈。
“我不知道你的身份,但是我从你的衣着上就能看出来,咱们不是一种人,生活的层面也不一样,你不了解我的痛苦,同样的我也不知道你到这个书院的目的,但是,白黎念......”
白黎念看到赵娣的双唇几次三番想要开口,却最终慢慢闭上,她的身形在不断颤抖,眼中的泪水一点点打湿她的衣襟。
心中仿佛有什么东西被触动,心脏像是被一双无形的手掌慢慢攥紧,又仿佛被一把锋利的匕首一般插入。
“白黎念,不是我不在乎自己,是我根本没办法在保证自己活着的情况下,还保证自己的生活质量,我.....”
白黎念紧蹙眉间,低沉着面容,随手拿过那件棉衣,包裹住我。
“赵娣,死亡很简单,但是活着很难,你连死亡都不畏惧,为什么不想着挑战一下活着?”
我刚想要开口反驳,却被她用手挡住了双唇。
“你别说话,听我说。”
她将我推向青黛的床上,随手拿起被褥将四周挡住,随后着手一件一件脱下我穿在身上杂七杂八的衣服。
“现在的你,别无选择,是因为你的能力不足,没有办法控制你的人生,当你开始慢慢摆脱了他们,逐渐长大,你就会发现活着才是对他们最大的惩罚。”
她将衣服随手放在一边,直至最后剩下了一件白色的卫衣,这才停下双手,将棉衣套上。
“每个能力不足的孩子,都会想象自己如果死掉的话,自己的父母会有多么的伤心,但是这些想法仅仅适用于爱他们的父母身上,你不一样。”
拉链被一点点拉上,俯身将衣服的扣子一个个扣上,当扣到最后一个扣子时,她抬起我从没见过,带着十分锐利的杀意直勾勾的看着我。
“你报复他们的方式就是活着,好好的活着,活出一个与众不同的人生,当他们开始陷入无尽的懊悔,甚至开始祈求你的怜悯时,赵娣,你就完全蜕变成一个“人”。”
不知道是不是过于压抑的环境,还是眼前截然不同的白黎念,我竟然感到了有一丝喘不过气的窒息感。
我不明白她的话,但是这让我有些意识到自己以前不要命的举动有多么的愚蠢。
毕竟,那些通过极端方式来引起父母注视的孩子,他们的父母本质还是爱着他们,他们会经历这些事之后得到爱。
但是我呢?我并不会得到那份十分昂贵的爱意,或许恰恰相反,只有二大娘一家,还有奶奶以及师父他们记得我,其他人,我会很快被忘记吧。
她转身扯下挡住视线的被褥,我转头看向白灿灿的雪地慢慢陷入了思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