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剪刀,理善,把切口扩大,我手指到达的位置,你就把切口扩到哪里。”
理善应声点头,皮肤被割裂的声音清晰地传入杨大志的耳中,他的哭声逐渐减小,直至渐渐消失。
“行了,后面的收尾工作交给你。”安置好引流物之后,叶一柏扭过头喝了几口水,同时对理善说道。
理善点头答应,接过叶一柏手中的工作。
在乡野间的一处医疗帐篷里,叶大夫一柏望着理查踏出几步,确认无误后,自己也打算寻个板凳歇息片刻。刚一转身,便撞见了脸色微妙的白兰德。
“交接妥当了吗?”叶大夫语气平和地询问,仿佛在谈论今天的天气一般寻常。
在这三人之中,理查骄傲且单纯,萨克默默承受辛劳,唯独白兰德,总是一副沉稳世故的模样。
“没错,已完成。您的手术顺利吗?”白兰德回道。
叶大夫轻轻点头,“嗯,差不多了。”
两人的对话就像邻里间的日常问候:“你今儿吃午饭了吗?哦,我也吃了,挺巧的。”
待叶大夫报以礼貌的微笑,并找到一处板凳坐下,白兰德那张惯常镇定的面庞瞬间垮了下来!
实习生?
大学三年级的实习生?!
自家这半辈子算是白活了,竟被一个小年轻给骗了!
正当白兰德内心波澜壮阔之时,理查已然自信满满地完成了压力包扎。瞧着那些引流管摆放得如同牲畜尾巴般自然,理查心底不禁暗自得意。
“手术做得无可挑剔,接下去就看他自己的命运了。”理查耸耸肩,向叶大夫说完,旋即快步奔向洗漱区,准备清洗沾染血迹的手和眼镜。
叶大夫褪下橡胶手套,即便刚才手套隔离了脏污,但手指触碰脓液的感触仍让他心中有所忌讳。“嗯,还是去洗洗手吧。”
此刻,萨克紧锁眉头,刚才理查那一头乱发似乎拂过了他的肩膀,罢了,换个白大褂便是,反正这个月慈善组织捐赠了不少白大褂,不必心疼医院节省开支。
手术室内的众人顿时走得干干净净,只留下白兰德一人愣在原地。
此时,李延小心地探头进来。
“叶大夫说手术做完了,那我可以进去看看我的朋友吗?”他操着一口带有乡土气息的上海方言问道。
白兰德一时摸不着头脑,直至郭颉适时出现,为李延翻译了他的问题。
“可以可以。”白兰德用别扭的中文回答,并侧身让出通道。
李延连声道谢,疾步走向病床上的杨大志。
随后,帐篷内外响起一声年轻人高昂的惊呼。
“老杨!你屁股上长出一条尾巴啦!”
刚从洗漱区归来的叶大夫和萨克听得瞠目结舌;与郭颉交谈的白兰德同样一头雾水;而围聚在帐篷周围试图一窥究竟的老乡们更是惊讶不已!
“哎哟喂,这洋大夫果然靠不住,动个手术还能长出尾巴来!”一旁目睹此景的老百姓纷纷摇头,那些原先想插队接受诊治的人立马打消了念头,避之不及。
待叶大夫耐心地向杨大志和李延解释那是引流物,并告知至少需佩戴五日,之后视情再决定是否更换后,李延涨红了脸不住道歉。然而杨大志却感到一股难以言喻的羞耻感瞬间扑灭了他抵抗疾病的勇气。
由于施行的是局部麻醉,杨大志神智清醒,只是手术部位较为敏感,因此叶大夫建议他在换好衣服后再在床边稍作休息。
恰好两个多小时的手术完毕,上午的义务诊疗活动也随之结束,除了叶大夫所在的济合组织之外,其他医生开始轮流向食堂走去用餐,而叶大夫等人并无此困扰。
帐篷内无人排队等待,于是四人收拾一番,结伴前往食堂。
“你先陪陪杨大志吧,我们帮你俩带饭过去。”叶大夫临走时回头对李延叮嘱一句,令对方感动得几乎要流泪。
红十字会医院的食堂宽敞异常,待他们走进时,已有一些三三两两的人在此用餐。当四位洋面孔的医生步入食堂时,喧嚣的场面好似一瞬间静默了一刹那。
大多数人都好奇地打量着白兰德他们三位蓝眼睛、金发碧眼的洋医生,而几位参与义诊的同行医师则将更多的注意力投向了叶大夫。
对于这些审视的目光,叶大夫早已习以为常,微笑着朝那些目光炽热之人点头致意,直到他们不好意思地低下头去。接着,他转向取餐台挑选菜肴就餐。
与其他医院不同,这家红十字会医院的食堂供应地道的中国菜,尽管全球医院食堂的口味都无法恭维,不过相较济合组织那富有创意的菜品,这里的糖醋排骨和糖醋鱼倒还说得过去。
毕竟,上海人嗜甜。
饭吃到一半,叶大夫琢磨着待会儿去附近的公园散散步消消食时,食堂门口忽然闯入一位身穿白大褂的医护人员。
“打起来了,打起来了!黑皮和黄皮又打起来了。”
那个“又”字格外意味深长。
正在叶大夫后面用餐的那位严肃女护士长听到消息还未咽下最后一口饭,便起身问道:“打得厉害吗?有没有伤及百姓?”
“哎呀,快让院领导联系双方负责人,听说都拔枪相向了!”另一位医护人员紧张地喊道。
护士长大惊失色,顾不得吃饭,连忙朝外跑去。
食堂内的人群陆续放下碗筷,有人神色焦虑恐怕牵扯到排队等候的老百姓,也有人满脸好奇打算前去围观。
理查用筷子夹住最后两块排骨塞入口中,“叶,咱们去看看吧。”
叶大夫失去了继续用餐的兴趣,看到萨克和白兰德也已吃完,点了点头,“去看看吧,人那么多,万一真出了岔子,我们也能帮上忙。”
广福路上,原来排队等候的老百姓纷纷退至一边,宽阔的马路上,一方穿着黑制服的队伍与另一方穿着黄制服的队伍正面相对站立着……
黄土地的村头,一名洋装巡逻兵持枪指着对面的乡警,而乡警队伍中也有一名青年,手里握着土制猎枪,另一手则紧紧捧着一只斑驳的铁搪瓷杯,枪口也同样指向对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