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手包扎着伤口，大声喊道：“有没有包袱皮儿！没的话，快去找块塑料薄膜来！”
    赵老汉拧紧了眉头，欲言又止，此时一阵沉重的脚步声传来，十几个身穿粗布衣裳、脸色严峻的乡派出所同志闯入了草房。
    “赵老汉，枪声是从您这里传出去的吧？这一枪一响，咱们刘所长就得向上级汇报解释去了，这不是明摆着给我们村添乱嘛。刘所长特意让我请您过去一趟，当面跟他讲清楚是怎么回事。”
    那为首的派出所同志虽然嘴上称呼赵老汉为三叔，但从他的言语间却丝毫感受不到应有的敬意。
    赵老汉脸色微微变了一变，旋即强行压制下去，回答道：“陈队长，我也是刚刚听到枪响，便匆忙赶来处理，具体怎么回事我还真不清楚呢。等查明真相后，我会亲自上门向刘所长好好解释这件事。”
    此刻，那为首的人还未等到赵老汉掏出红包，只见一颗子弹从屋梁上弹射下来，精准地砸在了他的脑袋上，发出“砰”的一声巨响。
    陈队长吃痛地惊呼一声“哎哟”，待看清飞来的竟是自家上司——裴所长时，他顿时面如土色，低声下气地唤道：“裴……裴所长。”
    原来是他，这倒霉催的，怎么又碰上了这位煞星……
    “裴……裴所长，原来是你啊。”陈队长哆嗦着手，费力地从地上捡起子弹，脸色苍白地说着。
    这位领头的陈队长便是前回钱大力械斗事件中的执法队长。那次事件后，陈队长回去就被分局领导一顿臭骂，之后又被罚打扫了一个礼拜的茅厕，至今身上还带着一股淡淡的尿骚味。
    “裴所长，您来得可真及时，险些比西华村的护院们还早一步赶到现场。”
    听到裴所长话语中暗含的责备之意，陈队长立即领会到了上级的意思，毫不犹豫地推开想要塞钱给自己的赵邾。
    “你们西华村请那么多保镖有什么用，一遇见事情还得我们裴所长亲自动手解决！”
    “还想拿钱摆平事端不成？赵老汉，咱们打交道也不是一天两天了，你觉得我是那种贪财忘义的人吗？”陈队长瞪圆了眼睛，厉声道。
    赵老汉脸上的笑容显得有些尴尬，自己混迹江湖多年，论脸皮厚度终究还是不及眼前的官员。
    裴所长深知手下这些人的德性，并未理睬陈队长那一套，而是径直朝两名小警员挥手示意。
    “你们俩，去找找看有没有药箱之类的急救用品。”尽管叶大夫已用衣襟对他的伤口做了初步处理，但他清楚，若不消毒，一旦引发感染，后果将会十分严重。
    “是，裴所长！”“是，裴所长！”两名小警员纷纷恭敬地回应，随后迅速离开了现场。
    见此情景，赵老汉明白了眼前这位裴所长的真实身份，他向前走了几步，笑着开口道：“裴所长，久闻您的大名，没想到初次相见竟是在这种情况下，赵某实在是惭愧得很哪。”
    “赵邾，去守卫室瞧瞧有没有多余的药箱，如果有，马上给我拿过来。”赵老汉扭头对赵邾下令。
    “是，三叔。”赵邾应声而去，疾步朝着守卫室奔去。
    裴所长瞥了一眼赵老汉，拍了拍手上的尘土，纠正道：“别叫我裴所长了，我已经降职两周了，再这样叫，怕是要给大家带来误会。”
    他抬起脚从崔二的肩膀上移开，接着便在裤脚上蹭掉了沾染的血渍。“带走，这小子公然持枪滋事，依律该判重刑。”
    此刻，酒精刺激下的崔二终于清醒了过来，他听到裴所长轻描淡写的话语，全身颤抖如同筛糠一般。他艰难地爬起身，俯伏在地上，血淋淋的双手紧紧抱住裴所长的小腿。
    “裴所长，您大人大量，饶我一命吧，我真的不知道那是您，求求您放过我，求求您了。”崔二一边说着，一边不停地磕头，额头上很快便渗出血来。
    西华村歌舞厅的地板上传来一声声沉闷的撞击声，周围的人群无不为之动容。崔二在南京路一带大小歌舞厅颇有威望，此刻这般狼狈模样，让人不禁感慨万分。
    崔二的那帮酒肉朋友，此刻一个个面色惨白，吓得裤子都湿了，他们惊恐万状地嚷嚷起来：
    “所长，我们只是喝了点黄酒，一时头脑发热，我们真的不知道崔二是带枪的。”
    “没错，我们和崔二根本不是一路人，和他没关系，真的没关系。”
    砰砰的磕头声，凄惶的哀求声，夹杂着一股股刺鼻的酒气与尿骚味，在场的所有人心绪起伏不定，心想：这就是崔二吗？那位南京路上无人敢惹的崔二公子，在这种绝对权威面前，竟然会变得如此卑躬屈膝吗？
    黑衣派出所的同志们毫不客气地将崔二和他的那帮朋友从地上拖了起来，伴随着警员们的呵斥声和咒骂声，昔日那些趾高气扬的公子哥儿们此刻哭天抢地，悲惨至极。
    “裴所长……裴所长……”崔二死死抱住裴所长的小腿不肯松手，而裴所长看着自己裤脚上浸透鲜血的痕迹，不由得皱起了眉头。
    平日里，遇到崔二这种角色，裴所长早就一脚将其踢开，但今天不知怎的，他内心的道德约束似乎比平时更强了一些，对于这个已经被他制服得毫无还手之力的人，他竟然有些犹豫是否还要出脚。
    不过裴所长还在犹豫，其他人可没有那么多顾忌。
    “放手！”陈队长见状，立刻走上前来，一把提起崔二，猛地一脚踩在他的手腕上，伴随一声清脆的断裂声响起，仿佛骨头断裂的声音在裴所长耳边回荡。
    李春生不由得望向田头的杨树林边，看见村医杨大年正满脸愁容地向杨秀兰解释他手上的伤只是擦破点皮，无甚大碍，并未留意这边的情况，春生心中既宽慰了一些，却又隐约有些失落。
    他在失落什么呢？
    刘老汉在村里混迹多年，早已练就了一双识人的眼，瞧这李县长似乎和秀兰家的弟弟关系非同一般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