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虎子先是奋力挣扎，而后似乎认出了周老爹，挣扎的力气逐渐减弱，他的头始终朝着冯石头儿子坠落的方向，发出一阵阵惊恐而又凄凉的叫声。
    周老爹紧紧捂住谢虎子的眼睛，“不怕不怕，爷爷带你去找裴叔叔回去。”
    谢虎子停止了哭泣，但周老爹察觉到手心里渗出的湿润，他赶紧把手移到谢虎子鼻下试探气息，脸色骤变，抱着孩子飞速向村医叶二柱家奔去。
    与此同时，叶一柏和其他几位村里的赤脚医生也匆匆赶来，他们挤进围观的人群，赶至事发地点。
    “天哪，从那么高的地方摔下来，还能活吗？”
    “你去看一看？”
    “落地的时候撞到了两个柴垛，应该不至于死吧，瞧，地上都是血。”
    人群中议论纷纷，叶一柏与艾伯特相视一眼，加快步伐挤到前排。
    “让一让，让一让，我们是大夫。”叶一柏说着，分开人群走到倒在血泊中的冯石头身旁，试探着摸了摸冯石头的颈动脉，翻开眼皮看了看瞳孔状况。
    “四肢多处骨折，颅内出血，患者昏迷，无自主意识，呼吸极其微弱，疑有胸腹内脏器受损。救人！”叶一柏果断地做出了判断。
    这种严重的伤势即便在城里的医院救治也颇为棘手，但作为乡村医生，只要有生命迹象存在，就不能轻易言弃。
    叶一柏扯下自己的粗布衬衫包裹住冯石头的头部，此时周老爹也抱着谢虎子匆匆跑来，看到叶一柏，他满脸焦虑瞬间转化为惊喜。
    “叶大夫，叶大夫，救救谢虎子，他昏过去了！”周老爹怀揣着谢虎子奔向叶一柏。
    叶一柏面露凝重之色，他一面解开冯石头衣领上的布结，一边对艾伯特说：“艾伯特，把你的衣服给我。”
    艾伯特立刻明白了他的意图，迅速脱下身上的粗布褂子铺在地上。
    “移除患者身上所有硬物，检查口鼻是否堵塞，密切留意呼吸状况，一旦发现呼吸困难立即实施环甲膜穿刺。”叶一柏一边指导艾伯特，一边示意旁边的村民周大头将谢虎子轻轻地放在艾伯特的衣服上。
    周大头忙不迭地点点头，小心翼翼地将谢虎子放在地上展开的布褂上。
    “请大家稍微往后退一些。”叶一柏在抢救谢虎子的同时喊道。
    周老爹一听，顿时焦急万分，朝身后几个帮忙维持秩序的村民大吼：“你们没听见叶大夫的话吗？把这些碍事的人都给我轰走！”
    村民们吓得纷纷后退，毕竟眼前的这些人手里握着锄头扁担，气势汹汹，远比平日里见到的更令人畏惧。
    “叶大夫，谢虎子不会有事儿吧。”周老爹泪水在眼眶里打转，想起裴队长刚才电话里威胁要是谢虎子有个三长两短，就要他好看。
    此刻的叶一柏全神贯注地检查着谢虎子的情况，一边指示着村民们配合施救。而整个村落，此刻正为了挽救两条生命而紧张忙碌着。
    \"别碰！\"见周大山动作谨小慎微，伸手欲垫起昏迷中的谢小阳的脑袋，田一柏立即制止他：\"你站到他前面，压住这里。\"田一柏指向谢小阳下巴两侧示意。
    \"嗯嗯。\"周大山忙不迭地点点头。
    田一柏蹲坐在谢小阳右侧泥土地上，沿着他排骨隆起的下沿往上游走，摸索到他的胸骨体与剑突相接之处。双手叠加，用力按压下去。
    \"咚咚咚！\"他知道胸外心脏按摩每回必须深入按下至少四至五公分方能见效，他默默地计算着时间，十秒、二十秒、三十秒——要是心跳停止超过五分钟，脑细胞将遭受无法逆转的损害，而眼前这孩子才那么丁点儿大。
    四十秒过去了，一分钟过去了……
    田一柏的额头上渗出了细细密密的汗水，周围的嘈杂声仿佛一下子消失了，警察的叫喊声、汽车刺耳的刹车声，全都像褪去了色彩的老电影画面。
    田一柏记得初遇谢小阳的情形，那是个怯生生的小身影，躲在角落里，仿佛将自己与全世界隔离开来。尽管年龄与梁家聪相差无几，同样是含着金钥匙长大，可他却显得那么瘦弱、无助。
    先天性心脏病，在他们这个年代，被老人们说是得罪了天老爷才会遭此惩罚的病症。即便在后世，那些复杂的心脏疾病也很少有医生敢拍胸脯承诺能够彻底治愈。
    谢小阳能顽强地活到十岁，说明他的心脏状况或许并不那么糟糕，或许只是室间隔小于四毫米的小洞，又或者是轻度的主动脉瓣或肺动脉瓣狭窄。
    等这小子长大些，体质强壮点了，他就可以动手制作一台简单的体外循环设备，为他实施心脏手术。
    \"阳阳！阳阳！\"裴泽弼从急速刹停的车中跳下，见到倒在泥土上的谢小阳，他的瞳孔猛然收缩，迈开大步急冲而来。
    \"别过来！\"田一柏高声喝止。
    按照规定，一分钟内要完成一百二十次心脏按压，这对医生的体力来说是一场严峻的考验。
    \"田大夫，我来替你吧。\"
    \"等我做完这一轮再说。\"
    \"担架，担架来了！\"
    田一柏目不转睛地盯着谢小阳，不敢有丝毫放松。
    \"田大夫。\"
    艾伦已捋起了袖子，他知道心肺复苏是个极耗体力的活儿，此刻的田一柏显然已经逼近体力极限。
    \"我感觉它有反应，再等等，我能感觉到那颗小心脏正在慢慢恢复活力。\"作为心外科医生，他对心脏的敏感程度远超常人，那颗只有孩童拳头大小的心脏正渐渐重新启动。
    几乎是与此同时，谢小阳的眼皮轻微颤抖了一下，这一细微变化让一直密切留意孩子反应的艾伦兴奋地惊呼出声。
    \"动了，他动了！\"
    \"谢小阳，阳阳，你能听见我说话吗？\"田一柏轻轻拍打着孩子的脸颊。
    在众人的期盼目光中，小孩的眼睛慢慢聚焦，他望着田一柏，缓缓地眨了眨眼。
    田一柏望着这个小生命，顾不得形象地一屁股坐在地上，长长地吁了一口气，两分十七秒，幸好，幸好还没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