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万言就算要去醉仙楼,也不会自己出钱,他原本就是个一文不名的酸秀才,而且还是个老秀才,一直以来都抠惯了。
即便现在的陈家以及陈万言很有钱了,但去醉仙楼这种地方如果花自己的钱的话,陈万言也是会感到万分肉疼的。
陈万言如今的地位,想去醉仙楼吃饭,抢着请客的人自然多的是,并不是所有人都像杨慎那般看不起陈万言,或者说哪怕很多人心里看不起陈万言,为了升官发财,也要谄媚讨好。
这便是现实,纵观朝堂,真正清廉的官员,除了六科和杨慎这种,又有几个呢?就算是韩玠孙弘之流也没少贪钱。
阿谀谄媚本就是官场的常态,别说以陈万言如今的地位了,即便陈万言没有封伯封侯,单凭他女儿是皇后这一点,就会有无数官员想要走他的门路。
这便是明朝不得后宫干政的最重要的原因之一,外戚一旦有了掌权的机会,就会有无数人贴上去,极容易尾大不掉。
陈万言回到府中,从无数拜帖之中随便选了一个。
“你去将送个回帖,就说一会去醉仙楼。”
陈万言将这份拜帖交给陈府的管家道。
陈府之中的许多下人,基本都是这一年陈家发迹之后买的,不过管家不同,以前的陈家虽然穷,却也不是普通百姓,这个管家跟着陈家很多年了,陈万言对他很是放心。
这个帖子的主人是一个五品官,名为李兆藩,如今年近四十,却仍然还是个五品官,他既不是江南集团的,也不是杨一清那一脉的,以前倒也想过走关系,不过和两边都攀不上关系。
所有人都不乐意带他玩。
如今陈万言一飞冲天,让他看到了机会,他很清楚,皇帝能对陈万言封伯,还如此大加赏赐,想来和皇后的感情极好,这不正是自己的大好机会吗?
所以李兆藩这些天每日一个拜帖往陈府送,终于得到了回应,这让他无比惊喜,最重要的是今日皇帝给陈万言封了侯,这要是抱上了,升官发财还不是指日可待?
至于醉仙楼?那都是小事,对李兆藩而言,不怕陈万言选择金贵的地方见面,就怕有钱花不出去,醉仙楼这种地方,反而是最容易谈成事的。
李兆藩得到消息之后,坐着轿子一路直奔醉仙楼而去,请领导吃饭,姿态一定要做足,不可能让领导比自己先到。
“孙掌柜,开个雅间。”
李兆藩也算得上是醉仙楼的常客之一了,不过以往都是那些商人或者找他办事的员外郎请他吃饭,他请别人吃饭的机会很少。
倒不是他不想请,而是没机会。
“得嘞,甲字三号雅间,请好吧您。”
孙强说着将一个包厢的牌子交给服务员,让她挂上去,代表这个包厢有人了。
孙强说完之后便不再搭理李兆藩了,平日里出入醉仙楼的基本都是达官贵人,李兆藩这种更是天天见,没什么稀奇的,自然也不需要过多在意。
该到的礼节做到就行了。
李兆藩也没有急着进包厢,而是在醉仙楼门口翘首以盼,前倨后恭的姿态,让人看着觉着有些可笑,但这偏偏是那些上位者最喜欢看到的,大部分上位者都喜欢看到下面的人为了讨好自己,谄媚殷勤的模样。
他们清楚下位者有所求,但他们享受下位者的这种姿态,这才能让他们感受到掌权的意义所在。
下位者在讨好上位者的过程中,往往会故意扮丑,以讨上位者的欢心。
很快,陈万言就坐着轿子来到了醉仙楼门口,撩开轿帘之后第一眼就看到了李兆藩那副滑稽的模样,这让一直被人看不起的陈万言内心得到了极大的满足。
“大人,您小心点脚下。”
李兆藩看到陈万言之后,殷勤的小跑过来,那副姿态愈发滑稽,来到轿子前,伸手托着陈万言的手,小心地扶着他下轿。
“你小子挺会办事。”
李兆藩的一举一动,都让陈万言的内心得到了极大的满足,此时的陈万言才真切的感受到了权利的美妙。
“为大人鞍前马后,自是应当。”
李兆藩殷勤道。
“嗯。”
陈万言假模假样的点了点头,他虽然入京已有近一年,却无甚上位者气象,如今硬是要装出一副大人物的做派,也只是沐猴而冠,显得无比滑稽。
但因为无人敢提醒他,所以陈万言意识不到,还以为自己姿态拿捏的很足,心满意足的走向了醉仙楼。
甲字一号包厢之中,周楚和杨慎两人举杯对饮,能被杨慎引为知己的人不多,周楚算一个。
以前的杨慎活的无比的拧巴和痛苦,他看不上自己的父亲杨廷和,却又不得不为了家族利益帮助有意无意的帮助父亲,说是助纣为虐也不为过。
自从受到了周楚的点拨,杨慎头上的乌云瞬间被拨开,看到了自己要走的路,从此再无迷茫,也无痛苦,这一年多的时间,杨慎从未如此痛快过。
每每在朝堂之上痛斥杨一清等人,杨慎都觉得酣畅淋漓,身心通透,完全不像以前那样,所做和所想是矛盾的,拧巴的。
对于王阳明的心学,杨慎也是万分推崇,杨慎和王阳明之间,虽无师徒之名,却有师徒之实,杨慎原本想着等再次见到王阳明的时候,便拜他为师,却不曾想王阳明回乡丁忧去了。
“自从学了这心学之后,我便再无疑虑,只是想要再见阳明先生,不知要何年何月了。”
杨慎有些遗憾道。
“升庵先生不必遗憾,阳明先生虽在丁忧,却也不会闲下来,我已经拜托先生在他的老家办了个学院,目前学院还在建,想来要不了多久便可以正式收学生了。”
周楚笑道。
杨慎听到这话,眼睛顿时亮了。
“衡器办这个学院,可是有其他谋划?”
对于周楚,杨慎还是很了解的,别看周衡器年轻,但所思所虑,都是走一步看十步,断然不会做一件看似很简单的事。
“这是自然,说起来我办这个学院,对升庵先生你可不是太友好,我这个学院教的东西很多很杂,数术、天文地理、治水、安民等等,包罗万象,当然,也包括儒家之学。”
周楚喝了口酒道。
杨慎听到这话,非但没有生气,兴致反而愈发的高。
“你这学院教出来的,才是真正济世安民的人才,只是你要真如此做的话,恐怕会得罪天下文人。”
杨慎说这话的时候,满脸忧虑。
“左右我得罪的人也够多了,不在乎再多一些。”
周楚无所谓道。
正当两人相谈甚欢的时候,孙强满脸焦急的走了进来。
“怎么了?”
周楚对孙强很了解,自己这个表叔一向进退有度,很少会如此失礼。
“两位大人,隔壁陈万言陈大人闹起来了,非要吃什么天上飞的龙肉,小的实在是不知道该如何办了。”
孙强无奈道。
如果是其他人,孙强有的是办法,但陈万言身份特殊,他真不好拿捏其中的分寸,更何况周楚此时就在醉仙楼,让周楚拿主意才是正道。
周楚两人听到这话,对视了一眼。
“猴子终究是猴子,什么时候都成不了人,上蹿下跳徒增滑稽。”
周楚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