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里,大夫紧皱眉头,手指下是纤细的皓腕。
“七七!!”
君桁之来得快,风吹乱了他的发。
洛栖脸色苍白地躺在床上,一眼过去生死未知。
君桁之心口绞痛,在大夫收回手后,他赶紧问道:“大夫,这究竟是什么病症?!”
大夫摇摇头:“老朽行医几十年,确实没见过这种病,您还是另请高明吧,老朽,无能为力。”
“七七……”
君桁之脸上毫无血色,握着她的手,肌肉压制不住的颤抖起来。
洛栖毫无反应。
君桁之与洛栖一同躺在床上,拥着她。
“你不是说你是妖吗,妖怎么会死呢,不是该有几百上千年的寿命吗?”
“你骗我。”
“你根本不是妖……”
充满苦涩的话语越来越低,直至消失。
片刻后,有温热的液体滴落在洛栖的脖颈,顺着脖子往下滑落。
天圣皇朝的混乱终止了,新帝即将登基,朝廷的官员人人自危,生怕惹了新帝不快。
但是,其实他们到现在都还没有见过新帝是何模样。
——砰!!
门被一脚踹开。
巫旬将胡子拉碴的君桁之拉了出来,许久没有见到阳光,君桁之不适地眯起眼睛。
“你看看你现在像什么样子!外界传言新帝英姿勃发,威武不凡,你这样子去登基,是让天下人笑话吗?!”
“我要英姿有何用?”君桁之如此问道。
巫旬看了一眼身后的屋子,重重叹了口气:“桁之,人已经去了便回天乏术,活着的人总不能一直沉迷于过去。”
巫旬忽然想起妻子去世后,自己以前也像君桁之一样,沉浸于悲痛之中,无法自救,仿若失去了全部的希望,是儿子的哭声唤醒了他。
他还有儿子,不能一蹶不振。
“过去有她,我便愿意沉溺于过去,未来没有她……我不愿去。”
“桁之!你谋划了十年,现在要功亏一篑是吗!?”
“已经成功了,只差一个皇帝而已。”
“你知道便好,收拾收拾,几日后便是登基大典,切不可有差错。”
君桁之仰头,望着头顶的云卷云舒,清风拂过他的面颊,钻进他空洞的内心,那空腔里有了回响。
登基大典前夕,君桁之失踪了。
连同屋里的洛栖一起。
巫旬派人寻找,却遍寻不获。
他气得差点吐血。
明日便是登基大典,这时候跑了,他去哪儿找人!
没有皇帝还不乱了套了!
“爹,找到师兄了吗?”
巫漠抱着一盒子银锭跑过来。
巫旬盯着他看了许久,不言语。
“……爹,你这么看着我做什么?你想要银锭吗,要不,全给你?”
“没什么,明日你不去哪儿吧?”
“不去啊,我就在家,今天写了好久的话本,累死我了。”
“那便好。”
“???”
什么那便好?
明日他有什么重要场合要参加吗?
*
“听说没有,新帝登基了,以后天圣皇朝改名叫靖临国,国号为帝启。”
“还有还有!新帝一登基就更改律法,以前苛捐收税的那些当官的全都被抄家流放了,搜出不少赃款赃物。”
“看来这个新帝确实不错。”
君桁之从摊主手中接过热腾腾的包子,旁边几人的对话令他目光一顿。
他不辞而别,给师傅留下一堆烂摊子,师傅怕是恨死他了。
回到半山腰一处清幽小院。
“汪汪汪!!”
“汪汪!”
君小六鼻子灵,一下子就闻到了肉包子和烤土豆的味道,吐着舌头在他身边转来转去。
君桁之把肉包子和烤土豆都放到桌上。
在君小六兴奋地开吃时,他脚步一转,去了另一个地方。
按动假山内的开关,君桁之大步往里走去,越往里走,气温便越低,他有内力在身,不惧寒冷,直直走到潭边。
潭水表面冷气弥漫,最中间有一处几丈宽的高台,四根成年人手臂一般粗壮的锁链,一头高台四个角,一头插入了四周的岩壁中。
君桁之脚尖轻点,身轻如燕,无声地落在高台之上。
冰棺中,一女子闭着眼睛,双手轻轻放在腹部,模样像是睡着了。
“七七,今日我去了镇上,听说新帝登基了,我猜想应当是巫漠,他当皇帝也不错,师傅会好好辅助他的。”
“你可别说我甩锅,他坐那个位置正好,师傅不用担心他以后成不了亲了,多的是人喜欢他。”
这个地方是君桁之以前偶然发现的,潭水温度极低,冷得刺骨。
于是他找人修建了一座小院,以假山为入口,将冰棺置于此地。
自说自话了一会儿,君桁之起身离开。
他走后没一会儿,冰棺里沉睡的女子纤长卷翘的睫毛微微颤动,不过也就这一下,后面便没了动静。
入了冬,气温忽然降了下去。
第一场雪便悄无声息地来了。
君桁之推开窗,入目皆是一片银白。
君小六不知去了哪里,不见踪影。
君桁之也并不担心,它贼精贼精的,不会有危险。
收回目光时,瞥向某处。
骤然顿住。
瞳孔紧缩。
“七七?”
风过。
倩影无踪。
君桁之盯着那处雪白,脸颊比以前瘦了不少,少了几分英气勃发,多了些许颓然。
他薄唇勾起一抹苦涩的笑。
是幻觉?
还是梦境。
她已经许久不出现在他梦里了。
整理了一下仪容,君桁之从假山进入了寒水洞中。
只一眼。
他心神俱裂。
只见高台上,冰棺之中,空无一人!
君桁之的手紧紧抓住被打开的冰棺边缘,青筋凸起。
心里已是翻江倒海。
他隐匿于此许久,难道是某一次不小心暴露了踪迹?
念头刚起,他就否定了。
他在外都是易容,甚至没有用过真名,不可能被人追查到。
思绪繁杂紊乱之际,身后响起女声。
又陌生,又熟悉。
“君桁之,你在想什么?”
君桁之僵住,半天没有回应,洛栖疑惑之际,他像是机器人一样,硬生生转过来,一双眼红得不像正常人。
“七,七?”
这是梦吧。
一定是梦。
他梦见七七不见了,然后她死而复生,就在他的眼前。
一个真实且美好的梦境。
*
“嗒!”
池中凉亭,洛栖落下白子,对着发懵的君桁之说:“你到底下不下!”
君桁之:“下。”
一局结束。
洛栖丢下白子:“不下了,不下了,你又在发呆,都给你说了我不会再死了,怎么还这不信呢。”
是的,君桁之到现在都还不相信,心爱之人真的起死回生了,现在是一个有血有肉的活生生的人。
洛栖睡了一觉,很沉很沉,睡梦中只觉得自己像一个娃娃一样被人摆弄,再醒来时,眼前一片红色。
龙凤红烛燃烧着,桌上摆放了一些吃食,有洛栖喜欢吃的,还是热腾腾的,一看就是刚端来不久。
肚子咕咕叫了两声,她起身,又无力地躺了回去。
这下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君,桁,之!”
“七七,怎么了?”房门被推开,君桁之身着大红直坠婚服,鎏金发冠在烛光下闪动着光芒,剑眉斜斜插入发鬓。
丰神俊朗,英气无双。
“你还问我怎么了!解药!”
“你是不是饿了,我喂你。”
“君桁之,你别答非所问的。”
“要不还是再睡一会吧,你才醒没多久,还是要多休息的。”
洛栖气得牙痒痒,在君桁之把手伸过来时,一口咬了上去,这次真的是下了狠劲的,可是君桁之居然一动不动,甚至低眉顺眼地笑着。
“七七,你真的还在我身边。”
“………”
这不是废话吗?
君桁之太没安全感了,洛栖花了很久的时间才让他不那么患得患失,后来发现他老是去寒洞,干脆收拾了东西,把他推上马车,准备出行了。
“君小六。”
“汪!”
尾巴摇摇。
“上来赶车。”
“……汪?”
不摇摇。
他们走后的第二天,一名身穿黑色锦衣的少年猛地踹开大门。
“君桁之!!你给我出来!”
“被我找到了吧,你赶紧回去收拾你的烂摊子!”
然而,院子里空无一人,连狗都没有。
风过。
无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