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很久以前的记忆再现,带着一层让人想要落泪的温暖朦胧。
少女惊喜地看着花盆中黑色的山茶花:“你真的培养出来啦?太了不起了!”
少年带着点腼腆和不自信:“也不知道能不能稳定遗传……但是,至少是成功了。你……要不要给它取个名字?”
“我吗?”
“嗯。”
他点点头,耳朵不自觉的红了,只敢用余光去看心上的她。
黑色的山茶花迎风盛开,花瓣中安睡的绿色花蕊轻轻摇曳。
“那就叫【哈提斯】吧。传说那是可以带来幸福的翠玉神树。”
少女碧绿色的眼眸盈满清澈的光:
“我希望你能得到幸福……”
——“阿舍尔。”
随着一声久远到只残留忆痕的呼唤,阿舍尔从躺椅上醒来。
只是想休息一会,什么时候睡着了吗……
阿舍尔怅然起身。
最近经常做梦,是年纪上来了就多梦吗?他扶着额头,现时的光影仿佛过往的时光,在他身上刻下痕迹。
他从躺椅上起身,也从过去的旧影中迈步来到现实。
他做了一个手势,机器人会意,给他倒了一杯一杯千金的佳酿。
他一手拿着白水晶酒杯,走向与他房间连同的花园。
那里盛开的全部都是黑色绿蕊的山茶花。
一簇一簇,仿佛有人打翻了墨水,只剩下一片浓稠的黑色。
草地上有已经落地的黑山茶花。
山茶花并不是一朵花瓣一朵花瓣凋谢,而是整朵花坠落。
零零点点坠落的花,宛如腐烂的果实。
阿舍尔一向以讥诮和冷血为主基调的眼神中,竟然有了温度。
他的手指触及花朵。
“伊塔……”
微风带走了阿舍尔的呢喃。
“仙壶洲现在应该还很暖和吧。”
其实阿舍尔从没有指望那些信徒会找到伊玛塔尔。
他想让伊玛塔尔知道自己在找她。
他对伊玛塔尔恨不得把他彻底忘掉心知肚明。
“忘不掉的啊,亲爱的。”
阿舍尔一手抚摸上他单片镜片后的眼睛。
上面有道疤痕,横贯眼珠:“就如同你给我的伤疤。”
这道伤疤来自于伊玛塔尔离开阿舍尔当天,用法术击伤,因而医疗仪都没法完全治好。
但这也似乎正中他的下怀。
——“阿舍尔,去死吧!”
阿舍尔每当触摸,似乎都能感受到那时伊玛塔尔对自己的激荡的感觉。
他一手捂住鲜血淋漓的眼睛,另一只眼睛看着同样被鲜血染红的伊玛塔尔。
她死死地盯着自己。
憎恨,后悔,恐惧……还有一丝自己至今捉摸不透的情绪。
那张自己日思夜想的脸上,还有晶亮的眼泪。
是因为什么所以流泪吗?
怨憎吗?恨吗?
那为什么还带走了他们的孩子呢?
但总之……
阿舍尔唇边是凉薄尖刻的笑意:“你想杀我,恨不得把我碎尸万段。”
他把花朵当成了伊玛塔尔,说着不知道是爱语还是诅咒的话:“可是很可惜,我还是活下来了。”
“伊塔,伊玛塔尔,我可爱的花朵,我唯一黑夜之光。”
“我马上就要得偿所愿,到时你再也不用顾及那些事与人……”
阿舍尔摘下一朵山茶,偏执的情感让他几快要把花捏碎——“我会让你的世界只剩下我一个人。”
“爱也好,恨也罢……我都视为蜜糖。”
经过这么多年时光与事情的沉淀,阿舍尔也分不清自己对伊玛塔尔的感情。
他想,他也有几分对伊玛塔尔的恨意。
说到底,爱与恨的本质都差不多是一种东西。
在极致浓烈的胸膛中涌动,都会混杂成一样的心情。
……
在庭院里又骑着化狼的哈提斯走了一会,昙露又开始犯困。
她趴在狼宽厚的背上昏昏欲睡。
“你累了吗?”
“嗯……”
“那我们去睡觉吧。”
黑狼放缓脚步,把昙露带回了寝殿房间。
昙露自己爬上了床,在柔软的床上滚了滚,自己找了个自己喜欢的睡姿。
哈提斯变回人身,给昙露盖上被子。
哈提斯把昙露轻搂在怀里:“要不要我给你唱摇篮曲?”
“你会唱吗?”
“会呀。”
因为从没有人对他唱过。
“那你唱吧。”
昙露枕着哈提斯的胳膊,躺好了。
“不好听的话不许怪我。”
“你唱歌难听让我做噩梦我还不能怪你吗?”
昙露认真严肃。
“那就请您见谅了。或者说请您梦见我,我为您驱散梦魇。”
哈提斯轻吻昙露的额头。
“哼,那你唱吧。”
昙露傲娇地哼一声。
哈提斯轻声唱起那首甘渊无人不知的摇篮曲:
“睡吧睡吧,可爱的孩子啊,众生眷爱之人啊
母亲带来夜雾作为你的被子,奉上一个吻,给你美梦的祝福
星星歌唱着落下,带来天空的焰火,坠入你的梦中
合上眼吧,安心睡吧,宝贝,我为你生了炉火,它会威吓梦魇远离你……”
哈提斯还轻轻拍着昙露的背。
他声音低柔而澈亮,带着悦耳磁性,很容易让人放松。
昙露打了个哈欠,不自觉依偎到哈提斯的胸前,闭上了眼睛。
哈提斯的摇篮曲也到了尾声:
“睡吧睡吧,我的宝贝,我永远陪在你身边。”
他听着少女安稳的呼吸声,只觉得心跳也放松地慢下来。
“做个好梦,醒来以后……也希望你暂时不要……”
不要想起来。
不要恨我。
求求你了。
哈提斯怀抱着昙露,许下祈愿,和她一起进入黑甜梦中。
而这回,命运不会回应他的祈愿。
因为他唱了从古代开始流传至今的摇篮曲。
而歌曲是最早的语言,是太古时期的巫祭们聆听神明絮语后的记录。
它们能引动某种共鸣,是一种哪怕无法使用法力的人们都能使用的法咒。
更别提哈提斯这个拥有强大神力的神官。
他的歌声也引来了祂的侧目。
“我就说为什么我没看到你,跑到这里来了啊。”
祂像是嗔怪跑出家门游玩的女儿的母亲,“没办法,下次别跑那么远。”
祂的手指穿过虚空,一点昙露的额头,点亮了神光。
在祂的指引中,昙露的梦之树散发出别样的辉光。
乌栖时眺望着这一切。
他怀中少女睫羽微颤。
她睁开了眼睛。
“露,你醒了!”
比起乌栖时的欣喜,昙露的脸色极其肃穆:
“乌栖时,该怎么对付一个叛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