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然。”
    沈萧然闻这一声，来不及暗爽，就听下一句话紧跟而来。
    “我得回去。”
    张小巴没问为什么将他带来这里，事实上原因对他无关紧要。他只是直接道出了自己的诉求。
    沈萧然眸中的笑意淡下，“你明明……”
    想说什么，却没说完，话锋一转，有些奇怪，“为什么急着回去？你想要什么我都能带给你，能带你去任何想去的地方，不需要你耗费心神，也不需要你处理任何事情。你可以随时做你想做的，待在这里不好吗？”
    “我的父王母后，我的弟弟，还有大臣豚民们都在担心我。”
    “我可以替你传信，甚至带你到他们面前转一圈，让他们看看自己的王子殿下可是精神十足，毫发无伤。”沈萧然看着睡得双颊红润的少年，挑眉道。
    转一圈？
    再吓一次豚还差不多，张小巴想想巨龙带着自己示威挑衅一般绕着城池上方盘旋就好笑。小拉怕是得气得爬上王宫的钟塔顶，对着巨龙一顿输出。
    “那里有我需要承担的责任。”
    张小巴认真地看着他，漆黑的眼眸倒映出男生微怔的脸，身后是一尘不染的洞穴，柔软的洁白地毯和温暖的火光，并不沉重地说出这句话，就像只是道出一个再当然不过的公理。
    “昨天本来是我的继任大典。”
    “我知道。”沈萧然随口答了句，若有所思，竟轻易松了口，“我可以送你回去。”
    却又附加了前提，“只要他们能找来这座山。”
    “既然你对他们这么重要，他们真那么担心你，我从没隐藏过踪迹，那他们找到这也只是时间问题，对吧？”
    只不过巨龙族的地盘，那些温和安逸惯了的水豚敢不敢千里迢迢而来，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到了那一天，我自会放你走。”
    “当然，如果他们连这都找不到，只能说明你对他们的重要性不过如此，那虚无缥缈的责任不担也罢，不如就无忧无虑地留在这。”他垂眸扬了扬眉。
    虽然不认可其中逻辑，不过也只能这样了，他总不能插上翅膀到悬崖边上玩蹦极。巨龙愿意松口已经很好了。
    只好劳心父王他们了，张小巴默默地想。
    达成约定，沈萧然问张小巴会不会闷，然后也不在意回答，摇身一变就成了龙形，骤然膨大的身躯将刚到手的衣服撑得四分五裂。
    巨龙弯下前肢，小心翼翼叼起少年，生怕尖利的牙齿划伤了细皮嫩肉。
    张小巴也不推脱，借着高度手脚并用攀上了宽阔的脊背。
    他看了眼凄凄惨惨的衣服碎布，“你还有衣服吗？”
    沈萧然：“……”好问题。
    他随心所欲惯了，完全没想过自己变幻龙形之后，再变回来该怎么办。
    主要他们龙族向来厌恶束缚，喜欢以龙形生活，在少年来之前，他就没变成人类形态过几次，再说那会儿裸着也就裸着了，又没人看。
    现在可不一样……
    巨龙回头低吟示意了一声，感觉少年俯下身子抱住了它的脖颈，才高速跑动了起来。
    洞壁飞速后移，山洞在庞然大物的跑踏下震动不止，巨龙的背上很是颠簸，好在脊背宽阔，张小巴牢牢抱着它的脖颈，丝毫不担心掉下去。
    手下的龙鳞触感冰凉，像上好的玉石，张小巴不禁俯下头将脸颊贴了上去，两只脚尖在颠簸之下一下下在它背上扣动。
    感觉到柔软的温热贴上自己的脖颈，巨龙不经意间慢下脚步。
    张小巴：“怎么了？”
    巨龙低低一声。
    没什么。
    只是舍不得这温度。
    只是希望这段路程再长一点。
    ……
    有了稀有坐骑移速就是快。
    迷宫一般的山洞到了尽头，竟真有另一个出口，别有洞天。
    天光洒下的那一刻，他们置身于烟雾缭绕之中。
    此处海拔高，乔灌木稀少，放眼望去，是一片片黄绿的苔原，掩在雾气之下，被蜿蜒的溪流与其汇成的一个个水池分割开来。
    那缭绕的水雾，便是由这些溪流与水池蒸腾而上。
    在洞中还不觉得，一出洞，寒冷入骨的空气扑面而来，张小巴瞬间遭不住化为原形，在巨龙背上缩成一团。
    不过在看到那一片片水池之时，还是高兴地小眼睛一亮。
    “温泉！”
    巨龙矮下身子，故技重施让他坐了个升降梯。
    一落地，冻得瑟瑟发抖的水豚瞬间像颗小炮弹般，弹射向距离最近的一处水池。
    是会挑的，距离正好，面积颇大，温度合适。
    迅速没入池中，独独露出的两只耳朵高频率颤了颤，享受了一会儿，方方的大头逐渐浮上水面。
    他已经一整天没碰过水了，此时真算得上是久旱逢甘霖。
    沈萧然将张小巴散落的衣物找了处干净的地方放好，慵懒地守在一边，见水豚玩得高兴，显得兽性十足的金色竖瞳却盛满温柔。
    可惜他的衣服报废了，原本还打算跟小水豚鸳鸯戏水来着。
    这片水池是比较大的一处了，可以任张小巴肆意浮潜，不过要容纳一只巨龙，就是天方夜谭了。
    张小巴在柔柔荡开的水波中遨游了一小会儿，一掉头发现巨龙静静地蹲坐在洞口，在薄薄的雾气之后看不清表情，倏然觉得惭愧又不好意思。
    人家特意带他过来玩，结果他有了水就忘了龙，自顾自享受得起劲，把那么大一只龙搁一边冷落了好一会儿。
    张小巴想了想，往下沉了沉，又化作少年模样，瓷白的肩头在水汽之中莹莹发亮，朝洞口招呼，“然然，一起泡吧。”
    知晓他的顾虑，张小巴背过身去，认真又正经，“这里雾大，进入池里就看不见了，我不看你，天气冷，你也进来泡泡吧。”
    没有声音。
    拿不准龙族有多矜持，张小巴不确定沈萧然是泡还是不泡，还是维持着背对的姿势，静静待在水里。
    过了片刻，身后传来细微的入水声，微微晃动的池水一下下撩拨着他的皮肤，拨开水流的细碎声音逐渐接近。
    他呆呆地睁大了眼睛。
    ……他是说一起泡来着，可这不有那么多水池嘛。
    他以为理所当然是一人一池。
    没想到这就坦诚相待了。
    是他高估了龙族的矜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