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冬季节，太阳照在人身上将冷意吹散。
    解家老宅主院当中。
    张和安坐在其中一张椅子上，慢悠悠喝起了茶。
    面对她如此坦然的态度，解九爷反倒有些略感意外。
    “将整个九门视作你们东北张家和那个家族的棋子，我倒是不知道九门因何得到你们张家的看中。”解九爷一双苍老而精明的双眼，死死盯着这个年轻女人面部表情。
    “呵！” 张和安嗤笑出声，眼眸中闪过一抹不屑，“别说得好像是我们东北张家将你们拖下来似的。”
    “从你们选择跟张起山一条战线时，就该预想到未来可能会发生的一切。”
    “张起山透露本家秘密，才引起那场声势浩大的巴乃考古活动，你们九门是受害者，难道东北张家就不是了吗？”
    张和安冷嘲道：“是你们年轻时押错了筹码，若真要计较起来，你们该怪的是张起山和你们自己。”
    永远不要陷入自证陷阱，更不要在开局就顺着别人的交谈节奏走。
    当然，她也没否认张家在未来要利用九门的事。
    “都是为了利益，又何必把自己标榜的那么清白。”
    九门无辜吗？
    不无辜的。
    在他们选择跟张起山穿一条裤子时，就不无辜。
    霍灵以及陈雯锦那些此刻被关在疗养院的九门二代，又不是张家送进去的。
    更不是他们东北张家人放的迷药，让他们毫无抵抗之力，任人宰割。
    至于三代……
    他们即将经历的一切苦难，被安排的人生，都跟老张家无关。
    是解九爷，吴老狗，霍仙姑等等，他们这些九门老一辈，信错了人。
    况且，就算没有张起山。
    以九门倒斗起家的本事，一旦获得点什么关于记载着长生秘密大墓的线索，他们能忍得住不去下面探探究竟是怎么个事？
    就拿此时解家唯一继承人解雨尘来说，将他推到这个地步的也不是张家。
    面对这些所谓‘主角’的苦难，张和安早就没了同情心。
    共情他人，而后奉献自己。
    很抱歉 ，她张和安不是庙里的菩萨，做不到损己利人。
    除了她自己，她做不到为了任何人而牺牲。
    “是啊，”解九感叹着，似想起什么，喃喃道：“所以，现在的一切布置，都是弥补……”
    弥补过错，亦或是其他， 解九爷没说。
    “张小姐，我老了，张家族长跟解家的契约，我死后便也顾不上，雨尘那孩子更不知道还能不能活到成年，他如果死了，那就无人能代替解家出面履行守门约定。”
    解九爷说的有理有据，“所以，我便想趁着最后一些时间，用解家半数家产换取解除约定。”
    家族中的这些金银财宝，他死后必定会被瓜分。
    倒不如在他死前，将这个‘隐患’抹除。
    “哦？”张和安脸上毫无动容，“凭什么？”
    凭什么他想解除就解除？
    “若是到时候解家无法履行约定，张家自然有处理违约之人的手段。”
    契约他们是跟张启灵签的，不去找正主，却来找其他张家人。
    不将张家族长放在眼中，这毛病当真是遗传了张起山。
    “当年和张家签订契约的顺序， 是按照如今九门各家排行顺序，按照张家这些既定的守门规则，解家应当排在第九位，这个顺序是否能定下来。”
    解九爷退而求其次。
    只要家族能有人活到未来我某个时候，他倒也不怕履行约定。
    就是担心会有人从中作梗，在守门顺序上做文章。
    一旦有人要借张家的手来除掉解雨尘，那个孩子将毫无还手之力。
    直到此刻，张和安才真正明白这个老狐狸此番真正目的。
    “所以，我可以理解为是解家想通过钱财来换取最后一个守门位置。”张和安了然道。
    阳光照射在茶杯中， 杯中茶水像是在表面敷上一层金光。
    “正是如此。”解九爷就是再心疼解家家产，此刻也必须舍弃出去，“解家愿意用这半数家产，换最后一个守门。”
    花出去的钱才有所作用。
    以为跟貔貅一样，只进不出是没有出路的。
    解九爷太了解九门各个当家人的为人。
    就是因为清楚，所以才必须解决后患。
    为解雨尘那孩子清除潜在危机。
    “族长的事情我不好下决断，需要在征询他的同意后，才能给你回复。”张和安没说答不答应。
    解雨尘死活关系到的不仅仅是解家。
    更关系到未来吴峫计划覆灭汪家的计划。
    既然决定要推着剧情发展，见证汪家消失，张和安就不会让解雨尘死。
    至少在汪家总部覆灭前，这些主要角色不能死。
    解雨尘和解家之间的事，他们内部爱怎么斗怎么斗，就是解家全部人死绝了张和安连眼睛都不带眨一下。
    期间若是谁敢挑出来破坏她推动主线覆灭汪家的计划，就做好等死的准备。
    没有直接拒绝，就代表还有机会。
    解九爷道：“这事自然要征得张家族长同意，奈何我们也无法找到他，没有办法便只能这安蝶小姐。”
    这算是间接解释了为什么不去找张启灵的原因。
    关于这一点，张和安是左耳朵进右耳朵出。
    真要信了这套说辞，那才是蠢货。
    前两年张启灵跟着吴三醒的队伍去了趟西沙，真要是想付出代价解除契约，解涟环有大把的机会。
    道上人多少都清楚一点，南瞎北哑之间认识，真要想找张启灵。
    黑瞎子就是最好的突破口。
    主院当中的交谈还在继续， 解家老宅我门口，却是迎来了另一个人。
    门房都认识黑瞎子，都不用通报，就让人进了门。
    “齐先生，九爷在接待客人，小少爷还在红府，这些是您平常爱吃的东西 。”
    立马有解家伙计将黑瞎子带到一个偏厅安顿好。
    解雨尘有多讨厌黑瞎子，这时的解家伙计都知道。
    没有得到吩咐，解家可没人敢将他往解雨尘的院子带。
    黑瞎子乐得清闲，干活嘛，能摸鱼谁愿意出力。
    免费吃吃喝喝不香吗？
    太阳西斜，直到解雨尘从红府回来，张和安与解九爷才结束这次见面。
    没人知道他们之间究竟聊了些什么。
    即便是解雨尘在未来掌管解家后，也无法查清楚他爷爷与张和安之间的密谈内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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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会儿正好是晚饭时间，不如安小姐就我留在这里吃顿便饭？”解九爷看了眼外面天色，已然暗了下来。
    张和安开口婉拒，“不用了，安府那边还有事需要处理。”
    对于解九重新拾起‘安小姐’这个称呼，她并不在意。
    无论是张姓还是安姓，巫师脉已死这一事实，都牢牢印刻在汪家人脑子里。
    用其他姓氏在外行走，对张家人来说稀松平常。
    至于用她身份威胁她听话？
    解九爷不会拿解家去赌张家人手下留情。
    暴露安蝶身份对他而言并无好处。
    所以，这个秘密他不打算跟任何人说。
    跟随他入土为安才是最好选择。
    ……
    解雨尘回到家的第一件事便是去看望爷爷，结果得知解九还在会客，又听闻黑瞎子到来，便来了偏厅。
    他不喜欢黑瞎子，但这是爷爷请来的人，解雨尘不会失了待客之道。
    才刚到偏厅门口，便听佣人来报， 说解九爷那边已经结束，让他们前往饭厅等他。
    兴许是巧合，又兴许是其他原因。
    张和安被解九送往门口时，恰好与黑瞎子解雨尘两人碰了个正着。
    “安大小姐？没想到瞎子我还能在这碰到你。”黑瞎子扶了扶墨镜，又看了眼他旁边的解九。
    这两只成精的老狐狸，又不知道谋算了些什么。
    墨镜后的眼神略带同情望了身边小孩一眼。
    “我也没想到会在这碰到你。”张和安似笑非笑盯着黑瞎子。
    黛眉微挑，好整以暇地等待他接下来的话。
    黑瞎子：“……”
    出来接私活，被大金主抓包该怎么办？
    在线等！！！
    解雨尘没想到能在自己家里再见到自己的恩人，漂亮双眸登时亮了起来。
    “漂亮姐姐，是你啊！”
    一把年纪被人叫姐姐，差点没让张和安老脸挂不住。
    “雨尘认识安小姐？”解九爷对张和安的真实年龄并不清楚。
    单从外貌上来判断，解雨尘这么称呼她，也并无不妥。
    “前几年在首都，这位漂亮姐姐也在帮我的人当中。”解雨尘如实答道。
    短短一句话所透露的信息量极大。
    甚至连解雨尘自己都不知道，这一刻的观察漏掉了什么。
    再次遇见恩人的喜悦冲淡了他的警惕。
    “解小花，你叫她姐姐，叫我就是瞎子？” 黑瞎子开口抱怨，“同样是恩人，这差距是不是有点太大了？”
    解雨尘气急，纠正道：“是解语花！！！”
    “原来，安小姐和这孩子，我还有这么一段缘分，”解九爷抱拳谢道：“明日我会让管家带着谢礼登门。”
    “他自己机敏，知道待在人多的地方。” 张和安开口告辞，“时候不早便送到这里吧，家中还有事，就不多留了。”
    临走前，张和安也没管黑瞎子到底因为什么而接了解家雇佣。
    稍许细微之处的改变，无伤大雅。
    反正这两个人在日后还会有所交集。
    ……
    三人吃过晚饭后，解九爷照常把黑瞎子安排在解雨尘的院中。
    他时日无多，解雨尘必须尽快适应步步杀机的环境。
    这是他未来时刻要面对的处境。
    深夜，解九爷书房。
    “雨尘，知道爷爷为什么要在这个时候找你吗？”
    老者眉目慈祥，看起来就像是普通爷孙之间的交谈。
    “是因为白天那个漂亮姐姐吗？”解雨尘老实回答。
    闻言，解九爷发出一阵闷笑。
    解雨尘看不懂自己爷爷此刻表现出来的情绪。
    笑不代表开心，那双苍老双眸中，是一片冷意。
    “雨尘，有时候眼睛看到的并不代表那就是真的，日后在面对那位安小姐时，要永远记得爷爷今日说的话。”解九爷意有所指。
    东北张家的事太过复杂，复杂到但凡表露出自己知道些什么，都有可能被灭口，被追杀。
    或张家，又或是苦苦追寻张家秘密的“它”。
    “我会记住的。”解雨尘点头，牢牢将这句话记在心里。
    对于这个话题，解九爷并未多跟解雨尘说什么。
    知道的越多越危险。
    埋藏在这个孩子身边的危险，已经够多了。
    “今日，爷爷将半数家产送给了安家，你会不会觉得爷爷老糊涂了？”解九爷将话题转移开。
    解雨尘摇头，“不会。”
    他相信爷爷这么做有自己的道理。
    况且家中财产大权本就握在解九爷手中，他要怎么处理，解家所有人即便有再多不满，也不敢轻易表露出来。
    爷孙两个并未聊多久，第二天解雨尘还要早起练功，解九爷便让这个孩子前去休息。
    直到书房当中安静下来，解九爷才望着书桌愣愣出神。
    “要起风了……”
    这声低语无人听见。
    翌日，解九爷便下令将家中半数家产全部打包送到安府。
    大大小小的箱子不断朝着安府运送。
    解家以商业发家，家产是一笔不小的数目。
    既然要将这些东西作为交换条件，解九爷自然不会拖泥带水。
    九门内部消息传的很快，即便是定居在杭州的吴老狗，也在当天下午得到了消息。
    二玥红更是亲自跑了一趟解家询问情况。
    得知这是场交易后，又听解九爷解释了原因，这才稍稍松了口气。
    “九爷，用半数家产，换最后守门这么个条件，你当真甘心吗？”
    面对二玥红的问题，解九洒脱一笑，“不甘心能如何？”
    “人为刀俎我为鱼肉，更何况这些身外之物，与其便宜那些正在坐等我死后，冲上来瓜分解家的豺狼，不如由我亲自送人。”
    解雨尘年岁太小，甚至连自保都是问题。
    他守不住这些数额庞大的家产。
    二玥红低声叹气，知道这也是没办法的办法。
    老友死后，不仅仅是解家人会对解雨尘下杀手。
    九门其他家族的人，道上那些刀口舔血的家伙，同样会将解雨尘视作案板上的鱼肉。
    红家在七几年时，便派人跟随张家人去守门。
    人回来没几个月便撒手人寰。
    今年开始轮到霍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