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燃手中握着一杯红酒，摇曳酒杯，缓缓抿了一口。
    他期待，顾时彻的声嘶力竭可以为这杯红酒添一丝醇香。
    顾时彻沉默许久，吐字艰难，“u盘...是你破解的，是你放的？”
    林燃摇曳着红酒杯，“嗯，我破解的，然后又稍微加了几道密。”
    “我猜顾先生有看江晚晴随笔的习惯，所以赌了一把，放在你会碰到的地方。”
    “哦，这样啊。”
    “顾先生不该夸赞一下我吗？解开这个加密u盘真的很费神啊。”
    “嗯，辛苦了。”
    林燃皱了皱眉，怎么有种打在棉花上的感觉，感觉一股气堵在胸膛处。
    他觉得，顾时彻应该气愤一点才对。
    比如会愤怒地破口大骂，然后字字句句威胁他，说要杀了他。
    居然这么平静？！真是扫兴。
    亏他费了这么大劲儿解开u盘密码，还花了好长时间攻破那栋别墅的安保系统。
    林燃有些不耐烦，语气加重。
    “顾时彻，你就说句辛苦了？看来是真刺激太大，连人都变愚钝了，脑子转不过来了？”
    “那你要我说什么？”顾时彻面无表情吐出一句话，声音冷得像掉进冰窟般。
    林燃没好气道：“你...你不该生气吗？然后威胁说要杀了我吗？这不是你的一贯作风吗？”
    顾时彻缓缓抬起头，面无表情望着吊灯上那跳跃的红点。
    透过针孔摄像头，画面传到林燃面前的屏幕上，顾时彻正透过屏幕注视着自己。
    林燃脊背有些发凉，他盯着画面里面无表情的顾时彻，心口闷得发慌。
    顾时彻拿着手机，眸底一片死寂，像在那滩沼泽里腐烂掉了。
    他缓缓吐出几句话。
    “过去是不可能抹掉的，就算记忆再怎么巧妙隐藏起来，牢牢锁在箱子里...”
    “可过去所发生的历史无法抹掉。”
    他说给林燃听的，也是说给自己听的。
    为了将那些痛苦的记忆从自体中分离掉，顾时彻把自己分成了许多块碎片。
    把被解离掉的伤痛和记忆丢进那个上锁的箱子里，然后制造出与主体不同的人格。
    所以，他一直在逃避痛苦。
    江晚晴也是这样，把6岁前的记忆都丢进那场火海里，企图解离掉痛苦。
    此时，江晚晴缓缓出现在门口。
    她一只手搭在门框上，眼泪把悲伤撕碎了，落在脸上。
    她听见了全部对话。
    刚才，江晚晴因太过担心顾时彻了，还是不管不顾跑了过来。
    虽然没有亲眼看见那段监控画面，江晚晴却从陆崎和顾时彻对话里得知了一切。
    像是...做了一个短暂的梦。
    只是现在梦该醒了。
    “晴晴...你站在门外多久了。”
    顾时彻还保持着跪在地上的姿势，望向她的眼睛发红得可怕。
    他的眼眶又红又肿，心口处有飓风降临。
    而她的眼睛盛着忧郁的大海，装着破碎的他，迷迷茫茫随着海浪漂流。
    江晚晴一言不发，一只手抓住门框，一瞬不瞬望着跪在地上的顾时彻。
    怨他，还是该恨他？
    她好像都做不到。
    因为顾时彻也是这场飓风的受害者。
    回忆飓风吹过的地方，寸草不生，万物皆毁。
    他和自己一样，荒芜一片。
    可...爱他，还是要装作若无其事待在他身边？
    她好像也做不到。
    因为被飓风摧毁的山林，再也恢复不了原样了，从此山不是山，树也不再是那棵树。
    “晴晴...”
    顾时彻再次唤她的名字，他挣扎着起身，高大的身子险些再度踉跄跌倒。
    他上前，伸手想牵住江晚晴的手，却被江晚晴躲开。
    她朝后退了几步，和顾时彻拉开距离。
    那双盛满忧郁海洋的眼眸缓缓抬起，望着他。
    顾时彻指尖瞬间发凉，体内的温度像是被抽离掉，薄唇骤然发白。
    细微的动作是最能反映她的心境的。
    他见过很多次江晚晴的眼睛。
    爱笑的，温柔的，疲惫的，又或是天真无邪的。
    但此刻，她的眼睛看向自己竟然如此陌生。
    茫然的，死寂的，不敢置信的。
    他再也无法像以前那样去触碰她的眼睛，也再无法直视她的眼睛。
    主体人格的顾时彻眼角泛泪，慢慢收回了自己的手。
    他忍住嗓音的哭腔，手垂在腿侧。
    耳边，男人清冷的嗓音再次响起。
    “晚晴，我尊重你的一切决定。”
    顾时彻的声音听上去破碎又沙哑，死死咬住后槽牙，隐忍克制住自己的眼泪。
    江晚晴微微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可是又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觉得心脏绞着疼，疼得她说不出话来。
    两人站在门处，对望着，沉默许久。
    江晚晴一开口，几乎立刻红了眼眶。
    “我...我觉得，我需要冷静一下。”
    她红着眼眶，乖乖伸出手，沙哑对顾时彻说。
    “时彻哥哥...我...我想要抱。”
    “最后再...抱抱我吧，最后一次。”
    大颗大颗的眼泪从眼眶坠落，她瞬间泪流满面。
    顾时彻死死咬住牙关，立刻伸手将她搂在怀里。
    江晚晴轻轻的，软软的，像是风稍微大一点，便会把她吹到天涯海角去。
    顾时彻抱着他最后的晚晴，在这斑驳的、死寂的人间里，忍不住哭了出来。
    江晚晴的手环住他的腰，把头深深埋进他的胸膛里，死死咬住自己的嘴唇。
    她发着颤，崩溃道：“时彻哥哥...你没有错啊，不是你的错...”
    “我也没错，是...是这个老天错了...”
    “把本不该栓在我们俩身上的红线栓在一起了。”
    即使要离开，她也不想过要怪在谁的身上。
    真要怪，就怪在那个瘫痪十几年的顾野身上。
    他才是这场惨绝人寰灾难的罪魁祸首。
    每一个人都有属于自己的苦难，冤有头债有主，她不想把无端的怒火发泄在其他人那里。
    可是，她真的需要离开了。
    就像她刚刚说的那样，她需要冷静，脱离顾时彻，脱离身边熟悉的一切。
    她需要重新出发。
    江晚晴缓缓放开了顾时彻，沾满泪水的小脸缓缓抬起来。
    她嘴角艰难扯过微笑，踮起脚尖摸了摸顾时彻的头。
    “时彻哥哥，这次捉迷藏我需要藏更久一些。”
    “这次，你不要来找我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