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场雷雨一直持续到晚上。
下了班后,大家来到万松园这边的一家海鲜酒楼聚餐,万松园是武汉这边的一条烟火气很足的美食街,天一黑,整条街都是觅食之人,稍微生意好一些的店都要拿号排队。
因为气候原因,武汉人喜食辣,冷青他们去的这家店招牌是蟹脚面,蟹钳和各种特色烧烤。
为了来吃这家店,冷青他们是提前下班,两层楼的店,人挤人,悦己的人占了小半层楼。
阿信和桑杰还有拍男款内衣的一名男模特三人很有眼力见地单独坐了一桌。
因为都是女生,也没有人敬酒,更没有侃侃而谈,大家都在聊一些很家长里短的话题,亦或者说一些追星、综艺、追剧的轻松话题。
主桌那边,文檀搂着冷青一直喝啤酒,文檀是出了名的酒鬼,冷青酒量也不差,大学时期就是学生会外联部的成员,喝酒不在话下。
喝了酒,便要猜拳,玩游戏。
阿信不能吃辣,桌上的菜就连凉拌毛豆都是辣的,他能吃的,也就只有卤水花生,那名男模特大约是觉得无聊,饭没吃几口就借口跑掉了。
一整个晚上,阿信掰着花生,一颗接着一颗地往嘴里丢,眼神有意无意地看主桌的冷青,连桑杰都看出不对劲来。
「你干嘛老是看她?」
阿信看了桑杰一眼,想了想,打了一个手语:「她好看啊。」
桑杰捂着嘴笑个不停。
这一幕正好落入不远处文檀的眼中,已经有了几分醉意的文檀指指阿信:“他们好像在说你。”
冷青朝着阿信的方向看过去,正好看见他和桑杰在笑,醉醺醺道:“两个臭男人,不用管。”
文檀明显喝大了,一定要过去问了一下,拎着酒瓶歪歪扭扭地过去了,坐在阿信和桑杰对面的空位上,指指二人。
喝多了,手都不稳。
“你们俩,刚才比划什么?”
桑杰听不见,只能看向阿信。
阿信继续吃着花生,淡道:“说一些男人才能听的话。”
文檀惋了他一眼,看见他们这一桌的菜几乎没有动筷子,只有桑杰吃了一些蟹脚面,阿信甚至连一次性筷子都没拆开,面前的卤水花生壳倒是堆成了一座小山。
“你干嘛只吃花生?不给面子吗?”
还残存着一丝清醒的冷青过去拽文檀:“不好意思,她喝多了就这样。”
阿信摇摇头。
冷青搀扶着文檀往回走,腿不小心被旁边的凳子绊了一下,整个人上半身重心不稳,头就要磕到桌子一角,忽然一只手伸到了桌子角上,掌心朝上,及时托住了她的头。
他身子不偏不倚,嘴里还在嚼花生,伸手的幅度并不大,冷青的头撞上他的手掌时,其实是有些力道的,像是有什么东西往他心里撞了一下。
阿信目光淳淳,不轻不重地看着她。
四目相对,冷青心脏漏了一拍,四周的一切嘈杂仿佛都消失。
店里生意很好,人来人往,送菜的服务生来来往往的往返于大厅和后厨之间,悦己的大部分人也都还在聊天,没人注意到他们这一桌的这一微小的动作。
只有桑杰狐疑地看着这一幕。
阿信咀嚼的动作顿了顿,先移开了目光。
文檀踉跄着走了几步,没有看见冷青,回头叫她一声:“小青。”
冷青马上回过神来,小声开口想说一句谢谢,可不知道是不是喝多了,嘴比脑子快,一出口就成了:“不客气。”
不客气!
不客气!
不客气什么啊喂!
冷青想找个地洞钻进去了。
阿信看她眼神,好似能明白她要说什么,抿着嘴想笑,努力压了压,压不住,说了她原本想说的:“嗯,谢谢。”
冷青站在原地,大囧特囧。
阿信起身来:“我和桑杰吃好了,先回酒店了,你们慢用。”
说罢,便牵着桑杰的手离开了。
冷青回到座位,看见阿信开车离开的身影,心里终于松了口气。
十点多,万松园的人流不减反增,小雨丝毫阻挡不了食客们的热情。
此时悦己的大部分人慢慢散去,文檀叫了代驾,林蔷和张曼也都相继打车离开。
冷青一个人坐在位置上打车,因为附近人流太多,打车要排队,前面排了二十多人,等待时,她目光梭巡,忽然注意对面街道上一个熟悉的身影。
阿信撑着一把印着广告的廉价伞,站在人来人往的街边,目光正看着她。
隔着一条街,隔着店里的窗户,隔着来往的人群,他目光一直停留在她身上,好似是在等待她一般。
又好似,等了很久。
四周的人流慢慢静止。
他不是走了吗?怎么会去而复返,出现在这里?
是为了来接她吗?
长那么帅,往街上一杵,撑把破伞都那么有氛围感。
冷青心脏猛跳,不知是不是喝了酒上头的原因,身体忽然有些燥热,她站起来,走出店里。
阿信看见她起身了,穿过马路,撑着伞来到她面前。
冷青主动出击:“你怎么又回来了?”
阿信很有坦率:“怕你打不到车,刚好也有个问题想问问你。”
冷青看看四周,没看见他那辆破车:“车呢?”
“这边不太好停车,停在前面路口了。”
阿信撑着伞,两人并肩走在丝丝扣扣的夜雨中,雨气被车灯一打,如一粒一粒的小珍珠,泛着光的白雾一般。
下了雨,就连武汉这样的城市也变得温柔了些,很不可置信。
冷青忽然问:“你们草原上这个点,有这么热闹吗?”
阿信:“没有,基本都睡了。”
冷青笑:“那你们岂不是没有夜生活?像你这种年轻人呆得住吗?”
阿信:“也不是一点娱乐活动都没有的。”
冷青忽然很好奇:“比方说?”
阿信:“林芝以农牧业和旅游业为主,我们有很多节日,火把节、桃花节,转山节……一些传统的节日我们也过。大家可以聚在一起参加篝火晚会,唱歌跳舞……”
阿信从小就不太喜欢凑热闹,而且长大过程中有一半的时间跟着妈妈四处旅居,并不算土生土长的西藏人,这些节日他也称不上十分了解。
冷青问了,他也只能硬着头皮回答。
冷青问:“那你是藏族人?”
阿信:“算吧,我阿爸是藏族人,我妈是汉族人,重庆人。”
冷青忽然笑起来。
阿信问:“你笑什么?”
冷青想起他吃了一晚上的卤水花生:“你妈是重庆人,你不能吃辣?”
阿信挽尊:“能吃一点点,是你们武汉的菜,太辣了。”
冷青憋着笑,抬头看了一眼头顶的伞:“这把伞哪来的?”
阿信很老实地回答:“超市门口做活动,填问卷送伞。送的。”
语气没有丝毫的不好意思,他以为冷青问这个,是要借着酒意挖苦他两句,没想到冷青笑了半天,问他:“哪里的超市,我也去填个问卷,领一把。年底要讨债的时候,我就打这把伞去,看谁敢不把货款结给我!”
阿信被她逗笑,忍俊不禁。
两人一路说笑,走到路口上了车。
“还好下了雨,不然坐你的车还真得热死。”
车子很快上了高速,窗户开着,冷青把手伸出去,飞花一般的雨点轻轻打在手上,夏夜难得如此惬意。
冷青忽然想起什么,问道:“你刚刚说有事要问我,什么事?”
阿信:“没什么,下午你前男友跟你求婚的时候,你在电梯里问我那些问题,是什么意思?”
伸出车外感受细雨的手指僵了一下。
她原先脑子癫了一下,无论是出于报复,还是想断绝姜涛的最后一点念想,想当众轻薄一下阿信来着。
那么亲之前,就要确认一下他的个人状况,所以才有了电梯里那段看似没头没尾,空穴来风的对话。
可到底,生活不能太撒狗血,现在想想,还好没有亲他,不然社死的就不是姜涛,搞不好是她。
几乎是一瞬之间,冷青答道:“对你好奇,不可以吗?”
她说完,盯着他的脸看了半天,他依旧是淡淡的,没有任何表情。
过了半天,阿信也只是自语道:“好奇……”
他眼神洞若观火地看了冷青一眼,冷青有种很奇怪的直觉,阿信是故意问这个问题的,而且他知道答案。
没准,他甚至能猜到她当时想干点什么。
这种被人看穿的感觉很不好,冷青闭上了眼,开始装死。
阿信也不拆穿,安静地开着车,哼起了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