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松晏的手指轻轻触碰那块白布,不由自主地紧紧蜷缩,又仿佛历经漫长的挣扎般缓缓松开。
过了很久,他才敢颤巍巍地揭开那块白布。
当那张被大火烧的面目全非的脸庞映入眼帘时。
萧松晏瞳孔忍不住剧烈震颤。
他内心深处仍抱有一丝微弱的,近乎绝望的希望,期盼着眼前的一切不过是场噩梦,这绝非是她。
然而,当他将视线移至她手腕时,那里佩戴着一副熟悉的手镯。
那是谢景珩送她的信物,她从未摘下过。
他心中所有堆砌起来的坚强在这一刻轰然倒塌,化为虚无。
周围的声音仿佛什么都听不进去了。
萧松晏佝偻着弯下腰,指尖颤抖地抚上那张面貌全非的脸庞,将她紧紧抱在怀里。
“宁音,对不起,我来晚了……”
低沉而悲恸的声音,在寂静的人群中显得格外沉重。
无人察觉,那位尊贵的太子殿下,泪水悄然滑落,沿着他坚毅的脸庞缓缓流淌,最终滴落在那具烧焦的尸体上。
看着这一幕,皇后微微皱眉,命令道:“还不快将太子殿下带回去治伤!”
宫人急忙上前,试图将太子和烧焦的尸体分开。
“太子殿下,太子妃已故,还请殿下节哀……”
这句话仿佛刺痛了萧松晏的神经,他红着眼,厉声道:“孤的太子妃没死!谁要是再敢提这个字,孤就砍了谁的脑袋!都给孤滚!”
见到太子这般疯魔的样子,宫人们颤抖着身躯慌忙退下,不敢再继续上前。
萧松晏将她紧紧抱在怀里,不许任何人碰她,动她。
左蔺眼眶红了红,走到他身边,忍不住哽咽道:“殿下,当务之急是要找到杀害太子妃的凶手,替太子妃报仇。”
萧松晏终于有了反应。
那双深邃的眼眸此刻被一抹猩红彻底浸染,里面翻涌着无尽的恨意。
“给孤去查,就算将皇宫掀个底朝天,也要找到谋害太子妃的凶手!”
话音刚落,一名宫女慌张地跪在地上,声音抑制不住地颤抖:“太子殿下,奴婢曾亲眼看见相国府三小姐出现在偏殿附近,三小姐还……还找来绳子锁住了偏殿的大门!”
沈柔菲脸色顷刻变得煞白,反驳道:“你胡说!我没……”
不等她把话说完,一抹黑影瞬间冲至她面前,紧接着,一只铁钳般的手紧紧扼住了她的脖颈。
萧松晏五指拢紧,眼神嗜血地盯着她:“是你杀了她?”
“不……不是我!”
沈柔菲脸迅速涨得通红,脖子上青筋狰狞鼓突,神色逐渐变得痛苦:“我没有害太子妃!”
“真的不是我做的……我没有放火……”
她痛苦地翻着白眼,就在她快要窒息而亡的时候,萧松晏突然松了手。
沈柔菲瞬间瘫坐在地上,双手捂着脖子剧烈咳嗽起来。
不等她喘一口气,头顶再次落下一道冰冷阴鸷的声音:“来人,将她绑起来,拿柴火来。”
沈柔菲脸色倏地煞白,从头到脚都生出一股刺骨的寒意。
侍卫上前摁住她的肩,拿出绳子将她手脚紧紧绑在木桩上,将木柴围绕一圈堆放在她身边。
“孤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是不是你杀了她?”
面对他压迫骇人的气势和对死亡深深的恐惧。
沈柔菲的心理防线终于崩溃,哭着求饶道:“殿下,我知错了!我只是……只是将门锁住了,火不是我放的,我没有想烧死她!我真的没有!”
萧松晏双眸猩红,里面裹挟着滔天的恨意。
“为什么要害她?她是你姐姐,你为什么不进去救她?像你这般心肠恶毒之人,根本不配活在世上!”
他掐住她的脖颈,徒然用了力,仿佛要将她的骨头捏碎。
“宁音所受的痛苦,孤也要让你亲身感受一回。”
沈柔菲瞳孔剧烈颤抖,嘴唇哆嗦,恐惧地求饶道:“大哥,你饶了我!我错了,我真的错了!我也是你的妹妹,你怎么能杀了我?”
她试图用这层身份唤起萧松晏的怜悯,恳求他看在往日的情分上,饶了她一命。
萧松晏心中已经被巨大的仇恨充斥。
他只要看着她这张脸,就会想起她是如何害死他的宁音,让宁音活生生被困在房间里,只能被无尽的痛苦和绝望一点点淹没。
他只恨当初没能亲手杀了她。
侍卫毫不留情地点燃了柴火,熊熊烈火迅速蔓延。
在灼热的火焰映照下,沈柔菲的面容逐渐扭曲和狰狞,她的声音也随之变得凄厉刺耳,发出阵阵惨叫。
“崔哥哥,救……救我!我不要死……我不想死啊!”
“孩子……我的孩子!”
尽管她大声呼救,周围却没有一个人愿意上前救她,就连崔远寒也站在火堆外,冷漠而怨恨地看着她。
火堆发出噼里啪啦的声音,仿佛还能闻到皮肉被烧焦的味道。
皇后疾言厉色道:“太子,今日是本宫的寿宴,你却在众目睽睽之下杀人,你还有没有将本宫放在眼里?”
萧松晏冰冷的眼神毫无波澜:“她残害嫡姐,如此心肠歹毒也配称作人吗?”
皇后怒不可遏,喝道:“来人!都愣着做什么!还不快将火给本宫灭了!”
皇后身旁的太监们闻言,吓得浑身一激灵,连忙手忙脚乱地提起水桶,将火势迅速扑灭。
沈柔菲躺在地上,痛苦地呻吟着。
她手臂和脸庞被火灼烧,原本娇嫩的皮肤裂开,里面血肉翻滚,惨不忍睹。
一旁的傅砚舟冷漠看着她的惨状,没有丝毫同情和怜悯。
他只恨不得亲自动手杀了她。
沈柔菲用尽最后一丝力气,艰难地抬起头。
此刻她的眼神中充满了刻骨的恨意,死死地盯着萧松晏,癫狂地笑了起来:“萧松晏,你为了她将我折磨成这样,你以为她真的很爱你吗?”
“她偷偷戴着避子香囊,不肯怀你的孩子,如今她死了,你却连一个子嗣都没有……”
她也要让他尝尝不被人爱的痛苦滋味。
“哈哈哈,她活该,她死的好!要不是因为她,我又怎么会变成现在这副模样,她抢走了我的一切,我恨她,我恨死她了!”
沈柔菲从喉咙深处迸发出一阵疯狂而凄凉的大笑,令人毛骨悚然。
萧松晏拔出旁边侍卫的剑,朝她一步步走去。
崔远寒却拦住他,声音凉薄而无情:“太子殿下,她是臣的妻子,她犯下的罪还请让臣亲自动手。”
沈柔菲闻言身体僵住,不可置信地看着他:“崔哥哥,你……你要做什么?”
崔远寒提着剑走到她面前,面无表情地看着她:“沈柔菲,你谋害太子妃,罪不可赦,今日我便亲手了结你的性命。”
沈柔菲脸色倏地煞白,声音颤抖道:“你要杀了我?我肚子里还怀有你的骨肉,你怎么能这么狠心对待我们母子?!”
“他本就不该降生在这世上。”
听到他决绝无情的话,沈柔菲不由地怔住。
随后,她笑了起来,那笑声中充满了痛苦与绝望:“沈宁音死了,所以你恨我,恨不得杀了我是吗?”
“就算我为你做了那么多,你也永远忘不了她是吗?”
“她不过是个水性杨花的贱人,为什么你们全都疯了一样去爱她?”
崔远寒的脸色骤然阴沉下来,斥声道:“闭嘴,你到现在还不知悔改!”
沈柔菲发出一声痛苦的闷哼。
她动作僵硬地低下头,目光落在刺进自己胸口,那把鲜血淋漓的剑上。
崔远寒冷冷道:“你亲手种下的恶果,也该由你亲自偿还。”
他毫不留情地拔出剑。
沈柔菲身躯剧烈一震,随后猛地喷出一大口鲜血,无力地瘫倒在地。
她深爱的男人,为了别的女人,杀了她和她肚子里的孩子。
她所有的付出都像是一场愚不可及的笑话。
腹部传来一阵剧烈的疼痛,沈柔菲双手紧紧地捂着自己的肚子,指尖颤抖着,却只能触碰到一手黏腻温热的鲜血。
孩子……她的孩子没了……
沈柔菲无力地望着天空,眼睛逐渐失去了焦距,只剩下空洞与绝望。
萧松晏小心翼翼地抱起地上的尸体,冰凉的指尖轻抚着那张脸庞:“宁音,孤带你回家。”
他将她拢在怀里,自言自语地低喃起来,声音很轻很轻,仿佛怕吵到她。
“既然你不喜欢皇宫,那我们去苍梧山,那里的桃林明年春天就会盛开了,孤给你酿桃花酒,还有你最喜欢的桃花饼……”
“我知道你心里恨孤,怪孤强行将你留在宫里,你不想看见孤……”
萧松晏喉咙忽然重重哽咽了一下,眼眶红道:“这次不要嫌弃孤,让孤陪着你好吗?”
“殿下。”
左蔺也忍不住落了泪:“太子妃已故,殿下还是将太子妃下葬,入土为安吧。”
萧松晏并未作声,一直保持着这个姿势同怀里的人低喃。
见到这一幕,众人噤声不语,没人敢上前阻挠。
不知过了多久,萧松晏终于起身,吩咐道:“备车,去苍梧山。”
他将烧焦的尸体紧紧抱在怀里,越过众人,一步步往殿外走去。
就在这时,傅砚舟却突然出现在他的面前,挡住了他的去路。
萧松晏掀起赤红的双眸,阴鸷地盯着他:“傅砚舟,你要是再敢阻拦,孤现在就杀了你!”
傅砚舟手指紧紧蜷起:“这具身体不是她的。”
萧松晏闻言,瞳孔不由一颤,几乎是用颤抖的声音问他:“你说什么?”
傅砚舟直接动手扯掉那具尸体破碎的衣袖。
方才萧松晏将她抱起时,她的手正好垂落下来,让他注意到了她手臂上的一块特殊形状的伤疤。
虽然伤疤的位置不太明显,但他还是敏锐地察觉到了异样。
傅砚舟心里清楚,她身上根本没有这道伤疤。
萧松晏顺着他的目光看了过去。
那块伤疤的形状不大,只有指甲盖大小,加之这具身体被火大面积烧焦,所以并不容易让人注意到这一点。
对方用这具尸体来混淆他的视线,还刻意打造了一副同样的手镯和脚镯。
要完成如此周密的计划,仅凭她一人之力绝不可能办到,除了谢景珩,他想不到还有谁能有如此手段。
她精心策划这场假死,目的不过是从他身边逃走。
意识到她还活着后,一股难以言喻的喜悦如潮水般从他心底汹涌而出,瞬间淹没了先前的所有悲恸和绝望。
萧松晏下令道:“即刻传令下去,将皇宫的所有出入口严密封锁,彻查今日所有出宫之人!”
左蔺心中也涌起一阵欣喜和激动,连忙应声道:“是,殿下!”
另一边,一辆轿撵缓缓行驶在宫道的青石路上。
在即将抵达宫门前,胡娆轻轻抬手,命宫人放下轿撵。
随后,胡娆示意其他宫人退下,看向一旁经过伪装的谢景珩:“谢小将军,我帮了你这个忙,以后我们就两清了,我就不再亏欠你什么了。”
谢景珩抱拳道:“此次计划还得多谢公主帮忙,公主的恩情,谢某定当铭记于心。”
胡娆却转头看向沈宁音,眼中流露出几分不舍与留恋。
“以后阿娆就见不到太子妃了,在分别之前,太子妃可否允诺阿娆一个心愿?”
“公主但说无——”
不等她把话说完,脸上猝不及防袭来一抹温软,沈宁音不由怔住。
胡娆不舍地将唇从她脸上离开,嘴角勾起一抹满足的笑:“如此,阿娆的心中便已无憾。”
见状,谢景珩的脸色瞬间阴沉了下来。
他猛地拉过沈宁音的手,将她牢牢护在身后,目光冷冽地看向胡娆。
胡娆撇了撇嘴:“谢小将军何必生这么大的醋劲,以后太子妃就是你一个人的了,阿娆不过是讨个吻而已,又没真正做什么。”
谢景珩脸色显然不太好看:“即便如此,谢某也不许公主碰她。”
沈宁音扯了扯他的手,无奈道:“好了好了,别耽误时间了,我们快走吧。”
胡娆忍不住瞪了谢景珩一眼,往宫门口走去。
在侍卫将人拦下来之前,胡娆拿出一块腰牌,不慌不忙道:“本公主要出宫办事。”
侍卫接过腰牌仔细检查起来,又往几人身上打量起来。
雪霜紧张地握紧了手指。
沈宁音悄悄握住她的手,给了她一个安慰的眼神。
检查完腰牌没有问题后,侍卫恭恭敬敬地还给了她,正要命人放行。
就在这时,一道急促的声音从背后骤然传来:“太子殿下有令,将他们立刻拦下!”
沈宁音表情骤变,猛然回头望去。
难不成萧松晏这么快就发现那具尸体不是她的了?
宫门的侍卫们闻令而动,瞬间拔剑出鞘将他们团团围住。
谢景珩见状,脸色迅速沉了下去,不容分说地将她护在身后,与守卫们展开了激烈的交锋。
然而很快,在禁卫军的紧密护卫之下,萧松晏的身影终于出现。
他在人群中一眼锁定了沈宁音的身影,朝她大步流星地走了过来。
在她企图逃跑前,萧松晏猛地将她拥入怀中,伴随着一道略带颤抖的声音在她耳畔轻声响起。
“幸好你没事……”
在她怔愣的瞬间,他撕下她脸上的人皮面具,露出了那张他再熟悉不过的容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