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往这些宴会卫逐染都是能推则推的。
但是太后举办的家宴,确实不太好推拒,况且太后特意派了肖姑姑来,就是一定要让她去的意思。
若是随便找理由推了,太后生起气来,皇帝碍于孝道也不好保她。
卫逐染眉头紧蹙,手指烦躁地敲着桌面,想明日应当是不好过的。
毕竟虽然碍于种种太后不说,但她擅闯无忧公主府的事,太后心里应该还是憋着气的。
次日天气正好,空气凉爽舒适,一阵微风轻轻刮过,让人心旷神怡。
家宴在太后所居的寿康宫举办。
卫逐染虽不太在意太后的喜好如何,但也确实不想穿着艳丽在一堆素净衣服里显得格外突出。
于是选了件青色的梅花暗纹宫裙,乌黑的长发盘起,只插了根素银簪装饰,倒也清新脱俗,别具韵味。
卫逐染到寿康宫的时候,太后左右正坐着卫钰莹和三公主卫钰涵,三人热热闹闹说着话。
卫逐染屈腿行礼:“孙女卫逐染拜见皇祖母,给皇祖母请安。”
太后连正眼都没瞧她,也没叫她起来,而是拍着卫钰莹的手继续说着话,像极了慈祥疼爱孙辈的祖母。
倒是卫钰涵不自在地看了卫逐染一眼,想要说些什么但被她母亲惠妃压下去了,冲她微微摇头。
于是卫钰涵收回了目光,也不再看卫逐染。
卫钰莹余光瞥了瞥卫逐染,娇俏一笑,说些哄太后高兴的话,陈贵妃也在一旁附和。
几人说说闹闹,哄得太后眉开眼笑,一派祥和欢乐的景象,像是都看不见地上还跪着的卫逐染。
这副场景见得多了,卫逐染心中早已经掀不起任何波澜了。
想她幼时懵懂,还曾经对太后带着孺慕之情,渴望着得到她的疼爱。
以为做些让太后高兴的事,她对自己就能像对别的公主皇子那样疼爱。
知道太后喜欢用早晨的露水泡茶,于是日日起个大早收集露水,连着一个月才得了一盅。
满怀期待地捧到太后面前,却被太后亲手打翻,面色冷得吓人。
现在想来,那时候还真是傻啊。
讨厌一个人,连她送过来的东西都会带着讨厌,不管她做什么都会讨厌。
瓷盅碎裂,晨露撒了一地的时候,卫逐染就明白了这个道理。
之后她就收了那个心思,再见到太后与别的皇子公主其乐融融的场景时再也起不了羡慕之情。
不知怎的说到了亲事,太后拍着卫钰莹的手:“我们莹儿聪慧灵动,慧外秀中,当配得这天下最好的男子,如今到了年纪,可得让你父皇上心些。”
看向陈贵妃:“贵妃,你也要注意些适龄的勋贵子弟,莹儿的婚事可不能随便。”
卫钰莹捂着通红的脸娇嗔一声:“祖母。”
小女儿的情态娇憨可爱,惹得太后又笑起来,点了点她的鼻子将她搂进怀里,满眼疼爱。
这样的神情和亲昵的动作,卫逐染从未在太后那里见过。
太后对她,甚至还不如沈老夫人。
陈贵妃为难地看了眼端坐一旁的皇后:“臣妾谨遵太后懿旨,只是这公主皇子们的亲事,按理来说也是该皇后娘娘安排的,臣妾不敢逾矩。”
太后皱眉道:“莹儿是你的女儿,让你来决定她的亲事情理之中,皇后觉着呢。”
皇后闻言,垂眸颔首,不咸不淡道:“母后说的是。”
太后高兴起来,抱着卫钰莹笑道:“可得好好给我们莹儿挑挑驸马。”
卫钰莹道:“孙女舍不得祖母,况且皇姐还未成婚,孙女这个做妹妹的怎能在前面。”
提到卫逐染,太后脸色沉下来,终于肯大发慈悲看了眼地上跪着的卫逐染。
冷声道:“西悦,听说为了给你挑驸马,皇后还办了个什么诗会,挑挑拣拣这么久也没挑到如意郎君。”
太后嫌弃道:“怎么还在宫里碍人的眼。”
这话说的伤人,但卫逐染早不在意了,刚要回话,却被卫钰莹抢了先。
卫钰莹:“祖母,皇姐在无忧公主府立了大功,加了封号‘祈’,可不能再叫西悦了。”
话音落,她才像是意识到说错了话,自责地咬着唇,看着卫逐染的眼里却全是笑意。
“是孙女多嘴了,可还是要提一句,便是为了抓逃犯,皇姐也应该事先知会祖母才是,擅自闯入,扰了姑姑的魂灵可怎么好?”
不提这事还好,提起来就像是捅了马蜂窝似的,太后脸色愈加不好:“倒是忘了,祈西悦公主……”
“你那日就如此紧急,连派个人进宫请示的功夫都没有吗?擅闯无忧公主府,该当何罪?”
卫逐染抬头直视太后的眼睛:“事急从权,孙女怕晚去了一步就被贼人给跑了。”
太后冷笑道:“好一个事急从权,那事后,哀家可以问你的罪了吧,擅闯无忧公主府,受杖刑。”
太后说完,她身后的肖姑姑就要上前来擒卫逐染。
卫逐染大喝一声:“谁敢!”
她站起身,膝盖因跪得太久踉跄了下,好在空夏及时扶住了她。
卫逐染站直身子,正气凛然:“皇祖母派人看守的无忧公主府窝藏着逃犯,祖母不去问责宫兵反而来问罪将逃犯抓出来的人。”
她声音含着怒气:“天下,哪有这样的道理?”
太后气极反笑道:“你这话,是觉得哀家与那逃犯有勾结,故意包庇?”
卫逐染挺直了脊背:“孙女并没有这个意思,只是想问问皇祖母,孙女九死一生抓到了逃犯,何罪之有?”
“况且,父皇都亲口说过孙女立了大功,并未治罪于我,祖母不若先与父皇争论一番再来降罪。”
太后冷哼道:“你是觉得有皇帝在,哀家治不了你是不是,皇帝今日在御书房会见群臣,顾不得你。”
“功过分明,你既因有功得了封赏,就要因过受罚,今日这顿板子,你挨也得挨,不挨也得挨。”
寿康宫里沉寂下来,落针可闻,众人皆屏息凝神,不敢说话。
太后的话掷地有声:“来人,将人拖出去,打。”
殿外的侍卫闻声进来将卫逐染团团围住,为首的人做了个“请”的手势:“公主,走吧。”
卫钰莹在太后身边笑得眉眼弯弯,发自内心地兴奋。
卫逐染,在父皇面前再受宠又如何,封号再尊贵又如何,还不是要被拖出去打板子。
这可是整个皇家人里的头一份,到时候,就是跟着她一辈子的耻辱。
空夏双臂伸开护在卫逐染身前,红着眼睛丝毫不让,戒备又随时战斗的样子。
卫逐染握了握拳,两只手的骨头嘎吱作响,声音冷得吓人:“谁敢上前,本宫杀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