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儿子重逢以来，她一直都尊重他的想法，不想给他任何压力，所以拼命压抑着自己的母爱。
    可之前想说却不敢说的话，要是这一次不说，恐怕就真的没有机会了。
    “寒川，你听好了，这些话我以前从未对你讲过，但现在我必须跟你说。如果这一次我们能够成功脱险，你就当从来没有听过。但如果我......”
    她停顿几秒，眼底闪过一丝悲伤，“我其实不喜欢讲离别，但现在这种情况你也看见了。当初妈咪是不得已才失去了你，我比任何人都想要你能够回到我们身边，所以你一定要好好的，无论将来你是选择你的亲生父亲，还是选择你的养父，我都希望你快乐。”
    季寒川抓着安全带的手不断收紧，眼眶越发湿润。
    “别去。”他声音颤抖着，“你别出去。”
    林蔓蔓挤出一个笑容，“乖，待在车里，妈咪会保护好你的。”
    她不敢再看儿子的眼睛，取下车钥匙后，果断打开门下了车，顺势将车子锁住。
    无论季寒川如何用力拍打着车窗，她也没再回头。
    杀手们见她从车上下来，所有充满杀意的目光瞬间聚集在了她身上。
    林蔓蔓扭动了一下脱臼的手腕，完全使不上一点力气。
    看来，只能殊死一搏。
    十几个杀手犹如潮水一样冲着她涌了过来，她赤手空拳与对方的较量，奈何脱臼了一只手，战力完全大打折扣。
    不到两个回合，她就已经累得半跪在了地上。
    然而那十几个杀手却只被她放倒了一半，倒在地上哀嚎着。
    剩下的那些却似乎并不着急着出手，他们肆虐的眼神落在她身上，仿佛等着她力气消耗殆尽的那一刻，再将她彻底踩死在脚下。
    “我劝你不要再做无谓的挣扎了，今天这座山就是你的墓。”
    “诶，你可别吓着她，我看这女人长得还不错，反正都要死了，不如先拉到树林里让哥几个爽一爽。”
    “说的也是啊，我们接到的任务只说要取她性命，也没说要留个全尸啊？”
    看到这些人龌龊的眼神，林蔓蔓冷笑一声，“就凭你们？”
    她撑着已然疲惫不堪的身体，重新站了起来。
    就算是死，她今天也绝不会叫这些人好过。
    “那我倒是要看看，你有什么能耐。”
    剩下的杀手们迅速从身后掏出武器，正要一拥而上之际，远处突然传来一阵汽车轰鸣声。
    一辆牧马人以极快的速度冲过来，撞入杀手人群，瞬间撞飞了几人。
    巨大的尘土飞扬，一时之间林蔓蔓有些睁不开。
    随即只听到几声枪响，等她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就发现半数的杀手已经死在了自己面前，而剩下的那几个看见同伴惨死，瞬间四散逃离。
    林蔓蔓看到厉枭言手中握着一把手枪，枪口冒着白烟，他双目猩红，仿佛完全丧失了理智，不断上膛，不断开枪，对着四散逃走的杀手们追了过去。
    “枭言！”她试图喊住他，可他却像是已经杀红了眼，哪怕是倒在地上没有被车撞死，只吊着一口气的杀手，他也对准他的脑袋，毫不犹豫得补上一枪。
    树林的鸟群一哄而逃，枪声回荡在半空，他如同疯了一般，不顾对象，不顾对方的惨叫。
    直到后面子弹用尽，他捡起地上的匕首，抓住其中一个杀手一刀捅了进去。
    “枭言！你停下来！”
    在他抓住其中一个杀手，像是一个没有感情的杀戮机器扎进刀尖的那一刻，林蔓蔓冲过去把他拦住，“他已经没有威胁了。”
    直到听见她的声音，他那双失去焦点一样的眼睛才渐渐回过神来。
    他低头看着自己满手的鲜血和倒在血泊中的杀手，猛然退后了几步。
    “我竟然，杀了这么多人。”
    林蔓蔓试图上前，他立刻抬手，“你别过来！你离我远点。”
    “枭言，没事的，这不是你的错。”
    她柔声宽慰着他，突然夺走他手里的匕首，以免他再度情绪失控。
    可还没能靠近他，厉枭言就猛地转身，朝着丛林深处跑去。
    想到寒川还被自己锁在车里，林蔓蔓只能眼睁睁看着他的背影，赶紧拖着疲惫的身体回到车上。
    刚才被撞昏迷的手下也终于清醒了过来，连连道歉，“少夫人，对不起，都是我的错，是我让您陷入险境，是我没能保护好您。”
    林蔓蔓看着他红肿的额头，并未责怪他。
    “你现在还能开车吗？”
    手下赶紧点头，“我能。”
    “好。”她把车钥匙重新还给他，“开车，带我儿子离开这里，去跟厉枭霆汇合。”
    季寒川抓着她的手，“我不走，我要跟你在一起。”
    手下也立马表态，“少夫人，我不能走，我是受霆爷吩咐务必要保护好您的，哪怕付出我的生命，我也在所不惜。”
    “行了，我从不怀疑你的衷心，但现在都听我的。”
    林蔓蔓当机立断，转头叮嘱着季寒川，“宝贝，你听话，这里实在太危险了。刚才你枭言叔叔去追那些杀手，这里肯定都被那些人控制了，我担心他遇到危险，如果你还继续留在这里，妈咪会分心的，你明白吗？”
    “我不需要你保护，我可以保护我自己。”看到他倔强又不舍的神情，林蔓蔓反倒觉得无比欣慰。
    她伸手捏了捏儿子的小脸，“放心，妈咪答应你，我一定会安全回来。”
    说完，她看向手下，“别等了，马上离开这里。”
    “可是少夫人……您不能一个人……”
    “别说了。”林蔓蔓故作生气得打断他，“既然厉枭霆派你来保护我，那你就听我的，我是个成年人，我能照顾好自己。”
    手下左右为难，但看到林蔓蔓态度如此坚决，也只能照做。
    直到看见车辆返回下山的路，林蔓蔓这才顺着厉枭言刚刚离开的方向找了过去。
    一路上，她的心都格外不安。
    她从未见过今天这样的厉枭言，暴戾、阴狠，仿佛完全变了一个人。
    ……
    林蔓蔓不禁想起之前厉枭霆跟自己提过的，他突然对他动手的事。
    最近这些事一定把厉枭言压得喘不过气来，今天发生的一切更像是他所有情绪到达一定临界点时的爆发。
    不管怎么样，她现在一定要想办法快些找到他才行。
    丛林深处的气温骤然下降，哪怕已经临近下午，却还是冷得她不由得抱紧了双臂。
    顺着每隔十几米就会出现的血迹，她一路追过去，最终血迹停在了一个黑压压的山洞前。
    “枭言，你在吗？”
    山洞里空空荡荡的，仿佛只剩下她的回音。
    林蔓蔓没有带任何可以照明的工具，在接连叫了两声却还是没有得到厉枭言的回应，她担心他因为受伤晕过去没有了知觉，壮着胆子打算走进山洞。
    刚迈开两步，洞内就传来了厉枭言的声音，“别进来，别进来蔓蔓。”
    他的声音轻颤，带着祈求。
    林蔓蔓心疼不已，“没关系的枭言，你让我看看你，我想确定你没有受伤。”
    “我很好。”淡淡的三个字飘着回音，一遍遍萦绕在她耳边。
    她还是不放心想要走进去，洞内却突然砸出一块石子，正好落在了她的脚边，“我让你滚！你听不见吗！”
    这是她第一次见厉枭言发火，声音沙哑着嘶吼，犹如沉睡中醒来的野兽。
    这样的情况，她真的没有把握能够安全把他带回去。
    再三思虑之后，她决定先去跟厉枭霆汇合，再一起过来把枭言带回去。
    “好，我不进来了，那你乖乖待在里边不要到处跑，可以吗？”
    洞内没再有任何动静，像是默认了一般。
    洞外的天空鸟群飞回，传出清透空灵的叫声。
    林蔓蔓走出丛林，就看到厉枭霆的车正好停在路边。
    男人西装革履，风尘仆仆得跑向她，一把将她揽进怀里，“还好吗蔓蔓？”
    “我没事，就是枭言他.....”
    厉枭霆看着路边杀手的尸体，俨然已经明白了是怎么一回事。
    “你先去车上处理伤口，枭言那边交给我。”他把林蔓蔓送回车上，嘱咐医生把她脱臼的手重新接了回去，做好保护，又简单处理好额头的伤口之后，才前往厉枭言所在的山洞。
    他带着手电筒，一路走进山洞。
    当强光照射在角落里那抹孤单的身影时，厉枭言立刻把自己蜷缩起来，仿佛阴沟里的老鼠一样，“别过来，哥，我求你别过来。”
    厉枭霆将手电筒的强光转化为弱光，放在不远处，走到距离他半步的地方蹲下，“没事的枭言，哥来了。”
    厉枭言浑身已然湿透，身上弥漫着浓重的血腥味，已经分不清到底是他受了伤，还是别人的血迹溅到了他身上。
    他把头埋进双膝，蜷缩在角落不肯抬头，“哥，你别管我，刚才我当着蔓蔓的面变成了那个不堪的样子，她现在一定很害怕我，我已经没有脸面再面对她了，求求你走吧。”
    厉枭霆伸出手，像小时候一样轻轻摸着他的头，语气是前所未有的温柔，“不会的，你是蔓蔓真心爱过的人，所以哪怕是你有不好的一面展现在她面前，她也不会害怕和逃离，只会心疼这样的你。枭言，听话，哥哥带你回家。”
    他的最后一句话，好像穿过时空的限制，与小时候的他们重叠在了一起。
    他记得，七岁那年他贪玩一个人跑出去，遭遇绑架，险些死在了那场被人精心策划的勒索案里。
    是八岁的厉枭霆利用他的手机定位，找到了他。
    一如那一次一样，哥哥没有一点责怪，朝他伸手说，“哥哥带你回家。”
    厉枭言终于抬起头，脸上带着血痕，眼里像是破碎的玻璃一般，可怜巴巴得看着厉枭霆，终于鼓起勇气牵起了他的手。
    冷静下来的厉枭言和厉枭霆一起走出丛林，处理好伤口的林蔓蔓原地来回踱步，焦急得等着。
    看见两道颀长的身影在雨后的夕阳下缓缓走后，她猛然松了一口气，快步迎了上去。
    “枭言，你没事吧？有没有受伤？”
    厉枭言害怕得不敢看她的眼睛，“我没事。”
    “你哥带了医生过来，快让他帮你检查一下。”林蔓蔓伸手想要去抓他的手，他却下意识得后退了好几步。
    “你别碰我。”他低垂着头，用近乎哽咽的声音道，“太脏了。”
    林蔓蔓伸在半空中的手微微僵住，“我怎么会嫌你脏呢。”
    厉枭言一愣，错愕得看向她，小心翼翼问道，“你，不讨厌我吗？”
    她摇头，眼底只有对眼前人的心疼，“不管你变成什么样子，我都不会讨厌你的。枭言，我知道你是因为担心我才会情绪失控，我不怪你。”
    落日洒在她的肩头，像是给她镀上一层金黄色的光芒，明媚、温柔、是他心之所向。
    可厉枭言也是在这一刻才终于明白，她美好得宛如温暖的太阳，寂静得像是黑夜中的皎月，像他这样的人，怎么还能配得上她。
    这世上，大抵只有内心强大、成熟稳重的哥哥，才能成为她一生的伴侣，和她并肩站立。
    厉枭言坐在车上，医生在他身边小心处理着他身上的伤口。
    而赵屿已经带着人过来，将那些杀手的尸体带走一一处理，警局那边厉枭霆已经做好了打点，一切就按照绑架案来执行，至于这些杀手的死亡，完全属于自卫。
    厉枭言目光始终盯着窗外，脑海中不断闪过自己刚才疯狂杀戮的画面，头部一阵剧痛。
    “二少，是弄疼你了吗？”医生见状，连忙询问。
    “没事。”他淡淡回应，正打算收回目光，却发现其中一个杀手尸体被抬起之时，一个黑色的手机掉了出来。
    “等一等。”他叫停了医生，快步跳下车，将掉落在地上的手机捡了起来。
    手机屏幕上是一条还没编辑完的短信，只打出了“出事了”三个字，厉枭言看向收件人的电话号码，如同雷击一般愣在了原地。
    如果他没有记错的话，这个号码就是慕绾绾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