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家老大迈步上前,对着孙传庭拱手行礼道:“下官南阳东卫指挥使陈伯勖,见过大人。”
“你就是陈伯勖?”孙传庭目光如炬地审视着他,随后伸手示意身旁,一名亲兵迅速从背上解下一个竹筒,打开之后抽出一副卷轴递上前来。
孙传庭接过卷轴,缓缓展开,沉声问道:“陈文善是你何人?”
陈伯勖恭敬地回答:“回大人,是下官的父亲。”
正说着,陈家老五扶着陈老爷子从内院里走出。
原来,陈老爷子正在浴室沐浴,好不容易得了个丫鬟春梅伺候,正欲享受一番,却被小儿子湿漉漉地从浴桶中拽了出来:“阿爹,快别洗了,官军来啦!”
老爷子气定神闲地说道:“官军来又如何,就是老唐王来了,他也得等我洗完澡……什么?官军?”
话未说完,老爷子已瘫倒在木桶里,差点溺水。陈家老五和丫鬟春梅慌忙将他拉起,擦干身体,套上衣服便匆匆出来。
陈老爷子无官身,见了孙传庭得下跪:“草……草民……陈文善……见过大人……”
孙传庭并不让他起身,而是继续展开卷轴念道:“南阳府商人陈文善,依仗唐王府势力,横行乡里、欺压百姓,恶行罄竹难书。
南阳东卫指挥使陈伯勖,身为朝廷命官,犯下累累罪行:一、变官田为私产,罔顾军法,将卫所士兵变为私兵。
二、强占民田,毁坏百姓基业,为扩建府邸,未经官府许可,强占邻近宅地,致使二十三户人家流离失所。
三、垄断交易,欺行霸市。
四、私设公堂,残害无辜百姓。
五、私设税卡,收取过路费,无视王法……”
孙传庭念罢,将卷轴一收,对吴三桂说道:“先将两人抓起来。”
陈老爷子没听完,已经瘫坐在地上,吴三桂正要上前,陈伯勖却突然暴起,试图靠近孙传庭。
他刚迈出一步,伸手抓住了孙传庭的一片衣角,欲借力起身,挟持孙传庭。
孙传庭猛地退后一步,他左右两侧的亲兵同时伸出火枪,抵近陈伯勖的左右肩膀,砰砰两枪,陈伯勖被子弹击中,顿时仰面倒下。
陈老爷子吓得怪叫一声,昏死过去,他身边的陈家老五,忙爬过去扶他。
“不许动!”吴三桂用枪筒指着院子里的人,厉声喝道:“谁动打死谁!”
院子里的客人,有八成是陈伯勖的手下军官,他们平日里跟着陈伯勖做尽坏事,即便今日不反抗,朝廷清算起来,他们也难逃干系。
有的人被陈伯勖的死法吓坏了,坐在凳子上,双腿发软站不起来;有的人则想着法子逃跑;还有人妄图反抗。
这时,陈家老三领着,由家丁和护院,还有从客人那里拼凑出来人手,乌泱泱两百多人,拿着长枪棍棒和大刀,从二门里冲了出来。
吴三桂见状,兴奋地大叫道:“三段击准备!第一排,放!”
一排枪声过后,对面冲在最前面的青壮,顿时倒下几个,受伤者的哀嚎声在院子里响起。
“第二排,放!”
“第三排,放!”
“第一排,放!”
“第二排,放!”
……
距离太近,对面的人手又太密集,每一排枪声响起,对面便如割韭菜般倒下一层,惨叫声和哀嚎声此起彼伏,响彻半个南阳城。
那些看见自家队伍出来,顿时有了底气,准备上前一搏的军官们,刚刚跑过来,还没来得及捡起武器,陈家老三临时拼凑的队伍便已溃不成军。
两轮排枪没打完,对面的家丁护卫们便转身往后院逃去。
“震天雷!”吴三桂一挥手,“扔进去!”
十几颗震天雷滋滋地燃着引线,飞过屋顶,落在第二进院子里,随即响起震耳欲聋的爆炸声,伴随着哭喊声。
第二进院子里的女眷们纷纷往厢房里躲避,胆大的则随着家丁往后院逃去。
吴三桂领着人追了进去,一边追一边喊:“投降不杀!”
他身后的官兵也一起大喊:“跪下!跪下!双手抱头!投降不杀!”
前院里那些来不及逃跑或是吓得腿软的客人,纷纷靠着院墙跪下,不管以后如何,现在保命要紧。
亲兵为孙传庭端来一把椅子,孙传庭端端正正地坐在大门口,跟一尊门神一样,他的身后,十几名持枪士兵严阵以待。
吴三桂的副将负责垫后,那些跪地投降的客人,从昏死过去的陈文善老爷子开始,通通被扯下腰带,反绑双手,丢在一边。
追到后院里,无论男女,通通如法炮制。
吴三桂追到花园时,陈家老三身边只剩下不到五十人,情急之下,只得翻墙逃跑。
谁知他们刚翻上墙头,院子外面便响起了枪声,率先冒头的十几人顿时被掀了下来。
这些都是顽固分子,吴三桂决定效仿他的偶像,他要做个让敌人闻风丧胆的“吴剃头”。
“杀!”他杀气腾腾地喊道,“敢向官兵挥刀,杀无赦!杀!杀!杀!”
剩下的人见逃跑无望,只好扔掉武器,跪地投降。
然而,吴三桂却不给他们机会,直接下令处决。
陈家大院里,有几处地方已被震天雷炸得火星四溅,眼看就要燃起熊熊大火,烧掉这座庞大的府邸。
想到孙大人说过,陈家的许多东西都是赃物,万一烧掉了,无法问罪,吴三桂便带着人返回去灭火。
……………………………………
在孙传庭带队查抄陈家的时候,锦衣卫的陈瑫,也带队来到了南阳府衙。
南阳知府杨维垣,初入官场时年轻气盛,曾做过阉党的马前卒,弹劾了不少官员,天启三年的东林六君子,包括现在的内阁首辅孙承宗,都曾被他弹劾过。
后来,他又站出来,变成了反阉党的斗士,弹劾包括魏忠贤在内的阉党成员,揭露了许多不法事,张蔷母子在西山道中遇袭之事,就是他揭露出来的。
朝臣们认为他是反复小人,不愿与他交往,然而太后张氏却给了他一次机会,将他派到河南信阳做县令。
到了地方,他啪啪打脸,不但收回了县里的两间官店,还从京城带来了新作物种子。
信阳县是河南第一个种植新作物的县,三年下来,因为推广新作物有功,他因功升为南阳府同知,今年二月份才升任知府。
早在南阳同知任上,他就知道,南阳的官场早已被陈家把控,沦为陈家鱼肉百姓的帮凶。他不愿意同流合污,要想保命,就得如现在这样,交出实权,做个不管事的“太上皇”。
官场流行着太后的一句话:当官不与民做主,不如回家种红薯!
想到自己上对不起朝廷,下对不起百姓,杨维垣日夜煎熬,却又舍不得上折子请辞。
今日,他在公厅里望见熟悉的飞鱼服和绣春刀,心中涌起复杂的情感,叹息一声:“终究还是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