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子里顿时一阵忙乱,太医急忙上前抢救。
张蔷对李若琏下令道:“将他拖下去审问,务必要找出幕后黑手。”
李若琏领命,提着李厨子便出门而去。
太医在孙承宗的头上几处穴位,精准地扎了几针。过了好一会儿,孙阁老才缓缓醒转。
张蔷见他仍旧虚弱,轻声安慰道:“阁老安心休养,此事本宫定会追查到底,将黑手伸向人家后厨,谁家还能安心用餐?”
从孙家出来后,马车驶入了宽敞的城南大街,自大明门进入皇城,浩浩荡荡地往承天门行进。
这段路两侧,是中央六部及各种中央机构,如大理寺、督察院、鸿胪寺、五军都督府、锦衣卫、宗人府等部门林立。
銮驾驶过,天子和太后去看望孙阁老的消息,在朝臣中迅速传开,而孙阁老家的厨子被人收买,在饮食中动手脚的消息,也传入了众人的耳中。
各部门的公厅里,人人神情紧张,即便是喝口茶水,也总觉得与往日的味道不一样……
一路上,张蔷心中思绪万千。
她秉政三年以来,推行的一系列改革,虽然损害了许多人的利益,但尚未触及他们的底线。而这次南阳事件的爆发,不仅是底线被触碰,更是连老底都被掀了个底朝天。
终于有人按捺不住,开始动手了,大明历史上,有两位君王落水而亡,武宗朱厚照和禧宗朱由校,据后世网络评说,二人皆非正常死亡。
也许是那些人的势力,还渗不进皇宫,便把黑手伸向了孙阁老——这位太后身边的四朝老臣,乃是大明的定海神针。
孙阁老或许只是一个开始,接下来,那些支持她的朝臣,恐怕也要遭到毒手了吧?
先剪除她的羽翼,捆住她的手脚,让她的政令无法走出紫禁城,从而将皇家变成吉祥物……
以后的朝堂,还不是他们的天下?
然而,他们打错了算盘。张蔷带着平安去看望孙阁老,正是在向那些躲在暗中的势力释放一个信号:“尽管放马过来,谁怕谁?”
“母后,师傅家的厨子,为何要害师傅?”平安目睹了孙家厨子交待罪行的经过,满脸疑惑,“那厨子明明是孙师傅的亲戚。”
“平安,”张蔷正色道,“你要明白,当利益足够大时,在有些人眼里,亲情,甚至良心都是可以出卖的。”
平安似懂非懂,瞪着一双狭长的丹凤眼问道:“何为利益足够大?”
张蔷本不愿平安这么小就接触这残酷的现实,但此刻却不得不讲:“比如说阿宝……”
平安紧紧抱着阿宝,大声说道:“阿宝不换,死也不换……”
阿宝也瞪着圆溜溜的蓝眼睛,抗议道:“喵……别拿本猫打比方,伤感情……”
张蔷摆摆手:“好吧,比如说你的小矮马阿娇,有人用一匹汗血马来换,你肯定不换,但若有人用十匹汗血马来换,再承诺只让阿娇为他生一匹小马驹,就还给你,你答不答应?”
平安思考片刻,点点头答道:“如果只生一匹小马驹,再把阿娇还回来,看在十匹汗血马的面子上,就换……”
“对呀,这就是利益足够大,”张蔷循循善诱地道,“一匹汗血马打动不了你,十匹呢?还不行的话,那就二十匹,总有能打动你的时候。”
平安疑惑道:“儿臣懂了,那个厨子坏了良心,被一座宅子和两百亩地收买,跑来害孙师傅。可是,儿臣不明白,害了孙师傅,对他们有何好处?”
“问得好,”张蔷忍不住摸摸儿子的头,赞赏道,“遇事多问几个‘为何’,问得越多,就会离事件的真相越近。
就拿孙师傅这件事来说吧,那个厨子背后之人,要么是敌国派来的杀手,要么是孙师傅的仇人,要么是有人不想让他再做首辅……
或者,你顺着这条线理下去,孙师傅倒了,受损失的是谁?受益的又是谁?”
平安说:“孙师傅倒了,儿臣就少了一位老师……”
“不止如此,”张蔷继续道,“孙师傅还是大明的首辅,是我们母子的坚定支持者。那些人扳不倒咱们,就会想办法除掉咱们身边的得力助手……
平安你想想,花园苗圃里的篱笆,如果拔掉了支撑的木桩,会怎么样?”
平安大声说道:“儿臣知道,篱笆会倒掉……”
“所以,那些人害孙师傅,其实,是冲着咱们来的,就是想拔掉咱们身边的支撑!”
母子闲聊间,已回到了乾清宫。安排平安睡下后,张蔷在温暖的烛光下,悄悄地与阿宝交流。
“阿宝,你的表演时间到了……”张蔷从平安怀里抱过阿宝,撸着她如缎子般的皮毛,吩咐道。
“喵……京城那么大,先监视谁呢?”
“你是猫王啊,把任务布置下去,凡是有猫能到的地方,探测到的信息,都给本宫收集回来……”
“喵……这网也撒得太大了……”
次日,太医院回报:“孙阁老的病情已有好转,已能下地走动,再休养三五天,就能回内阁办差了。”
张蔷这才放下心来。同时,李若琏汇报:“与孙家厨子接触的是一个外地商人,锦衣卫赶到他住的客栈时,那商人已逃走。”
张蔷冷笑道:“那客栈里留下的信息,估计也是假的,没有追查的必要。将孙家厨子移交给大理寺处理,接下来,锦衣卫可有得忙了!”
李若琏领命而去。张蔷吩咐法容:“联系一下法安大师,问他何时回京?”
法安正在南直隶铺网,欲将隐卫的势力,渗透到南直隶的各行各业,为张蔷的下一步计划打基础。
谁知网还没铺好,孙阁老便出了事,有人开始蠢蠢欲动了。
目前正是铺网的关键时刻,法安大师若抽身北上,渗透计划将会终止。张蔷想了想:京城里有阿宝,江南却是一个空白,再说,自己是否过于草木皆兵了?
于是又说道:“算了,大师也很忙,先别打搅他了,等他忙完,自然会回京。”
阿宝在城里奔波了几日,带回的信息五花八门:
赵家半夜进了贼,偷走了老太爷私藏的银票,其实那贼是他的二儿子,因在外面赌钱输了,便假扮成贼,偷他老子的钱。
钱家的后花园有一架梯子,到了半夜,有丫鬟将梯子搭到院墙外,翻墙出去与人私会,原来是偷了主家的东西,拿给她哥。
礼部右侍郎周延儒,收了同乡商人的五十两冰敬,写了一幅匾额相赠。
吴御史的太太与郑主事的太太在街上吵了起来,吴御史正在收集郑主事的黑材料,准备弹劾他。
兵杖局的曹宾曹公公,在家里捣鼓火药,差点儿把书房给炸塌了。
成国公世子在青楼里争夺花魁,被打得鼻青脸肿,不敢见人……
礼部尚书温体仁,收了友人赠送的一个小妾,那女子是登州来的辽东汉民……
韩熿韩阁老在阜财坊买了一座宅子,将老妻和两个未成家的儿子,接来了京城……
张蔷提笔飞快地记录,面对太多乱七八糟的信息,累得手腕发麻,最后干脆放下笔,对阿宝说:“你先说来听听,有用的咱再记录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