惊呼声中,河上的船只已经停靠在缺口处,二十几名大汉,手持铁棍,连推带抬地将一块块大石头放入江中。
那石头一入水,眨眼间就沉了下去,带起一个个小小的漩涡。
一船石头放完,下一船又滑过来接着放,直到十几艘船的石头投放完毕,决口处的石头才冒出水面。
后续的船只,陆续驶来继续作业,两个时辰以后,就在决口处垒起了一道石堤,无数细小的水流,随着石块间的缝隙,如水箭一样激射出去,在河面上形成无数细小的漩涡。
现场总指挥站在堤上,挥动着手里的红旗,只见上游,又驶来一支船队,船边站满了青壮。
行到刚才的决口处,只见青壮们抱起一只只沙袋,对着漩窝处放下,每堵住一处漩窝,就减少一支水箭!
每堵住一支水箭,岸上的观众都齐声喝彩,船上的卫所兵听了,干得更起劲,每成功一次,就举起双手,齐声欢呼。
岸上河里,呼声震天,充满了欢乐,也许是大的决口堵住了,人们的心情也轻松下来,全然没了刚才的紧张。
水箭越来越少,最后剩下十几处比较大的漩窝,连投了好几次沙袋,都没有堵住,青壮们改变方式,几人一齐投放沙袋,却是一点作用也没有。
岸上的人们,不由得担心起来,这种漏洞堵不住,它会逐渐将周围的泥土冲刷掉,导致漏洞越来越大,最终将整个河堤冲毁,所谓千里之堤,毁于蚁穴,说得就是这个导理。
他们却不知道,这种三角体的水泥??子,一般的水流,是冲不开的。
在人们的叹息声中,只见岸上那总指挥挥动旗帜,决口边的船只移开,从上游又驶来一只大船,船上的青壮,全都赤裸着上身,下身只穿一条犊鼻裤。
这是要下水的节奏!
在人们的惊呼声中,只见那些青壮,开始往腰上拴绳子,然后,两个人下到水中,船上的人抬起一只巨大的沙袋,慢慢地放进水里。
水里的两人接住沙袋,憋一口气,扶着沙袋沉入水中,竟是要用人下水堵漏。
岸上的人们都屏住了呼吸,再没了刚才的喝彩声。
两人下水后,抬着巨大的沙袋,顺着漩窝慢慢下沉,这是一项非常危险的工作,稍不小心就会被吸进漩窝,卡在水泥??子中间丧命。
好在两人沉入水中不久,一支粗壮的水箭,慢慢被堵住了。
船上的青壮拉动绳子,下水的两人慢慢浮了上来,岸上顿时响起喝彩声。
……
随着青壮们陆续下水,水柱一条条减少,到下午酉时初,湍急的河水被堵住了,温顺地流回了主干道。
现场响起经久不息的喝彩声,张九德悬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他听到现场的汪桥等人松了一口气的声音,知道大家刚才也与他一样紧张。
竟是连午饭也忘了吃。
汪乔年好奇地问:“张大人,那些石头……真的是开山炸出来的石头吗?”
张梦鲸和陈柯两人都摇头:“这么短的时间,得多少匠人才能打造出这样的石头?况且,为何要打成三角形的?”
房可撞道:“下官在民报上看见过一篇文章,说是相比于球形、方形的物体,这种尖锥式的三角形物体,是最稳定的……下官想,这种形状的石头放下去,不容易被水冲走吧?”
几人都很好奇:“居然还有这样一说?”
张九德也道:“《明报》上经常刊登这样的文章,什么风霜雨雪是如何循环的、日月盈亏是怎么来的,引得许多读书人,去钻研这些奇怪的学问,连四书五经也不好好念了。”
他指着面前的黄河,笑呵呵地问张梦鲸几人:“就说这河水吧,据说,地面上的九成的河水,都是向东流的,诸位知道这是何道理?”
张梦鲸道:“这也是学问?学了这学问,有何好处?”
“好处多了,”张九德指着另一边挖掘的引水河,“知道了这个道理,挖引水河的时候,就知道要向东边挖掘啊……”
就这?几人满脸的不以为然:这也是学问?
但这是钦差大人说的话,他们都不好反驳,大明的读书人,从骨子里看不起工匠,论学问,他们只认四书五经
房可壮道:“大人此言差矣,就拿今日堵决口来说,没有这三角体的石头,哪里能这么快封堵决口,宫里的太后也说,这是经世致用之学,燕京大学里教授的,不正是这些学问吗?”
太后都搬出来了,做御史的,果然惯会以势压人,张九德几人也不好再说什么,好在现场总指挥方以智走了过来。
张梦鲸立即上前,拱手道:“贤侄大才,本官代二十一县黄泛区的百姓,谢过贤侄!”
方以智赶忙还礼:“世伯谬赞,蜜之愧不敢当,前期建厂和准备这些水泥墩子,花费了时间,以至于今日才堵上这个决口,蜜之不敢居功。”
汪乔年指着那道堆起来的石堤,好奇地问:“贤侄,放进江里那些不是石头?”
方以智解释道:“不是,是用竹篾搭架子后浇筑的水泥,水泥硬化以后,比普通的石头还硬,就可以用来施工了。”
张九德欣喜地问道:“贤侄,修筑大堤的工程,也是用这样的水泥墩子堆起来的么?”
方以智摇头,捡了一节树枝,蹲在地上画起图来,边画边讲解:“修筑大堤,要先在地上挖深沟。有条件的话要铺上铁条子做的网格,再铺上砂石,在沙石上倒上一层水泥。
等水泥硬化后,再铺砂石,再倒上水泥,这样一层一层铺上来,算是打好了地基。
修筑河堤的时候,最好用浇筑的法子,这样修起来的大堤,是一体的,不容易决口。
“太好了!”张梦鲸拍手道,“张大人,这次的河堤,就用这个……这个水泥,水泥浇筑吧。”
张九德问方以智:“蜜之,用水泥浇筑一丈河堤,费用几何?”
方以智道:“水泥浇筑,需要先架设筋骨,晚悲这里,有两种方案供大人选择。
一种是用铁条做筋骨,一丈河堤,用铁条五百斤,按三十文一斤铁条算,一丈河堤的铁料要十五两银子,加上水泥、泥石和人工,要二十两银子。”
几位高官听了,不由得咂舌:这也太高了,朝廷也负担不起啊。
“蜜之说的另一种方案是什么?”张九德只好退而求其次。
汪乔年见太阳就快落山,做为东道主,他忙邀请一众官员:“大家站一天了,眼看天色已晚,不如先回县城用饭?”
他打断张九德的话,是有原因的,工程和采买,历来是地方官捞钱的地方,钦差大人把价格都问明白了,谁还能从中捞到好处?
几位高官都心照不宣,笑呵呵地邀请张九德和御史们回城里休息。
河南道监查御史房可壮却不干了,梗着脖子道:“话还没说完呢?另一种方案是什么?费用几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