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距离春节还有半个月,石道长拿出攒了一年的钱,以及自己画好的驱邪保平安的符咒,准备叫上宣凉和炜彤下山置办年货。
以往还没等他叫,炜彤早已在门口等候了,今日却迟迟不出屋子。石道长眼神示意宣凉去敲门,宣凉只得走到炜彤的屋外,轻轻地叩了叩,“师姐,该下山了。”
许久无人响应,石道长一阵慌乱,一脚踹开屋门,见桌上留有一张字条,“我邀了阿玲一同下山,傍晚在五木酒馆汇合。”
看了字条,石道长悬着的心放了下了,没事就好,“这臭丫头,也不提前说一声,以为我会不同意啊。”他朝自己的屋子望了望,吕幽还睡着,每次入冬后,吕幽醒着的时间就不多了,虽然成妖很多年,但作为一条蛇,冬眠是吕幽最喜欢的事情。
石道长招呼着宣凉拿好东西,临出门时,他不放心,又多设下几道结界。
这时,炜彤正在阿玲的洞府里,给她化妆。“这只发簪怎么样?配你的鹅黄色襦裙正好。”
阿玲看着镜子里的自己,第一次觉得好看,“就这只吧,你选的一定是好看的。”
炜彤今日穿了淡绿色的襦裙,头上的银制步摇精致古朴。
下山时,阿玲问炜彤:“凡人都是置办些什么年货?”
炜彤认真地想了想,“吃食,灯笼,新衣,对联。”
“真是热闹啊。”阿玲满脸都写着期待,“话说,你们都是妖,是谁提议过凡人的节日的?”
“是师父。”炜彤挽着阿玲的胳膊,,“师父的母亲是凡人,父亲是妖,在他母亲去世前,一直过着凡人的日子。”
“那他父亲现在在何处?”
炜彤叹了口气,“他父亲没能撑过雷劫。”
话到此处,气氛突然沉重起来,阿玲忽然明白为什么石道长当初如此反对自己走渡雷劫升仙的路子了,原是有前车之鉴。
02.
节前的街市热闹非凡,小贩们卖力地吆喝着,各式商品琳琅满目。
阿玲被胭脂水粉吸引得都走不动道了,拉着炜彤不停地试着。
炜彤看着铜镜中的自己,有些无奈地笑笑,“胭脂抹太多,你看我这脸,红的像猴屁股似的。”
“不怕不怕,”阿玲倒是很冷静,拿出手帕开始给炜彤擦脸,“红红的倒是给你添了几分可爱。”
炜彤从阿玲的手里截过手帕,自己对着镜子擦起来,“你抹的太多了,如今手帕也是红的,擦不掉脸上的了。”
“姑娘若是不介意,请用我的帕子吧。”
眼前递过来一块白色绣着竹子的手帕,炜彤顺着手帕看过去,是一个气质儒雅,风度翩翩的公子,身着青绿色衣服,发髻一丝不苟。
炜彤并未接过手帕,而是礼貌地拒绝:“多谢公子,只是你我素不相识,手帕又是贴身之物,若我拿了公子的手帕不合礼数。”
绿衣公子笑了笑,将手帕收起来,“是我唐突了,在下司寇逸,不知姑娘如何称呼?”
炜彤本不想告诉他,可还未张口,就被阿玲抢了先,“我叫阿玲,她姓吕,叫炜彤。”
“好名字,”司寇逸眼前一亮,似乎很喜欢这个名字,“炜,象征光明,彤乃是红色,象征希望,姑娘这个名字寓意非凡,想来前途似锦,必定得偿所愿。”
阿玲被司寇逸的话逗得乐呵呵的,忙说谢谢,还小声地在炜彤耳边嘀咕,“我还是第一次知道你名字的意思。”炜彤不似阿玲这般好对付,却也是殷勤地笑着,“公子说得真好,能与公子相识是我的运气,相遇即是缘分,但缘分有深浅,我和阿玲还有事,先走一步,后会有期。”
司寇逸和手抱拳,“后会有期。”
炜彤拽着还想与司寇逸聊下去的阿玲往前走。
阿玲不解地问道:“怎么这么快就走了,我看这位公子面善,还想多聊一会儿呢。”
“油嘴滑舌,”炜彤与阿玲所想不同,“你可知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人不可貌相,谁知道他有什么坏心思。”
“你啊,就是跟老头子待久了,”阿玲噗嗤笑起来,“这想法老成,看什么都不放心,说不定他只是看你俊俏,想来搭个话。”
司寇逸还站在原地,看着炜彤远去的背影,将手帕收好,面色有些凝重。
这时他的仆从二七走过来,“公子,雅座已备好,茶水点心也齐全,您可以去听戏了。”
司寇逸点点头,在心中暗自说了一句,后会有期。跟着二七去戏楼了,上到第二层,正中央的绝佳位置,他缓缓坐下,冲二七招招手,“今日是什么戏?”
二七一边给他倒茶,一边说:“今日是《水真秘闻》。”
司寇逸拿了块糕点,尝了一口,“太甜了,不过配今日的戏刚刚好,听说当年水真小公主代替大公主先嫁去出云,也不知是真是假。”
戏还没有开始,老板吩咐丫鬟去二楼给每位客人送去金蟾。这出戏,一楼的是真看客,图一乐,二楼的乃是买卖人,出价高者得戏中所指之物。而今日拍卖的,正是失传已久的蝶蛊。
二七给丫鬟一些赏钱,丫鬟去一楼将老板叫上来。
司寇逸客气地请老板坐下,又示意旁人退下,二七守在包厢外。
司寇逸亲自给老板倒了茶,“今日这蝶蛊我势在必得,不管旁人出什么价,我都可以双倍给老板。”
老板并没有喝茶,而是拱手摇头,“公子,若是每个人都这么说,我这生意还怎么做?”
老板的托词司寇逸自然是不会信,适才的温文尔雅倏地消失,取而代之的是逼人的寒气,他用手帕擦了擦手,“既然老板不肯和我谈买卖,那就别怪我不讲道理,反正这蝶蛊,我一定要得到。”说完,他将手帕扔到桌上,叫上二七,离开戏楼。
二七从腰间的包里拿出银子,扔在桌上,恶狠狠地瞪了老板一眼,跟在司寇逸身后走了。
“公子,小的不明白,何必大动干戈的要这蝶蛊,术法能做到的是蝶蛊的千万倍。”
司寇逸看着周围的小贩,似乎很有兴趣,“蝶蛊对半妖有致命的吸引力,虽然是凡人做出来的,但却不是凡品,听说水真国第一代大祭司是谪仙,喜欢水真人的单纯善良,便定居水真,为百姓占卜吉凶,最初制蝶蛊只是为了做出一个包治百病的神药,却不想事与愿违,竟造出蝶蛊这等阴毒之物,是万蛊之主。”
二七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又问:“公子,你一向不做无意义的事,刚才那姑娘是半妖吗?”
司寇逸摸了摸腰间的凤凰玉佩,遇到半妖,这玉佩会发烫,但刚才并没有发烫,“我不知道,只是奇怪,她旁边站的是妖,她全然没有妖气,也不是凡人,按理说,她是半妖,但方才玉佩却没有反应。”
炜彤和阿玲在街上逛了许久,直到傍晚才到五木酒馆,这时候石道长的平安符都已经卖光了,还顺便买了两壶好酒,宣凉则是趴在桌上睡着了。
见她们进来,石道长将宣凉晃醒,又叫店小二加两个凳子。
宣凉睡眼惺忪,伸了个懒腰,打了个呵欠,还没等清醒过来,就听见一个陌生的声音,活泼中透着几分俏皮。
“你就是宣凉啊,平时老听炜彤提起你,一说起你,她的话可多了。”
宣凉睁大眼睛,仔细看了看眼前这个陌生姑娘,圆圆的大眼睛,水灵灵的,似乎泛着波光,嘴巴长得有些大,右嘴角旁是一个深深的酒窝,笑起来甜滋滋的,这姑娘看起来三分娇俏,五分可爱,还有两分傻气,与师姐是完全不同的人。
见宣凉似是看呆了,炜彤假装咳嗽一声,将他的神思拽回来,“好了,眼珠子都快长到阿玲身上了。”说完,炜彤抬手招呼店小二,“可以点菜了。”
阿玲倒也不客气,点了不少荤菜。
石道长打趣起来:“阿玲,许多年不见,你这胃口依旧啊!”
阿玲不好意思地笑笑,“又取笑我,我就吃这一个爱好了,再说,我做鹿的时候吃够素了。”
吃饭时,阿玲突然提起刚才遇到的谦谦公子,“说起来,炜彤,你今日的衣服和刚才的司寇公子的衣服可真是很配,从样貌上来看,你们也甚是相配。”
炜彤眉头一皱,用手中的筷子打了下阿玲的脑袋,“又瞎说,吃肉都堵不住你的嘴。”
石道长脸色一沉,放下筷子,“怎么回事,说清楚。”
阿玲将嘴里的肉咽下去,又赶忙给石道长夹菜,“也没什么,我们刚才在胭脂摊前试胭脂,我把炜彤的脸抹花了,手帕上也尽是脂粉,擦不干净,一个路过的公子好心借我们手帕,被炜彤一口拒绝了。”
石道长放下心来,“吃完,你们去放灯,我还有事要办,你们早些回家,不必等我。”
入夜后,街上灯火通明,小商贩的吆喝声依旧,阿玲挽着炜彤,闹着要买水灯,宣凉则是被打发去城西排队买山药糕。
炜彤买下水灯,又找来笔墨,思忖着该许下什么愿望,阿玲倒是早早写好了等在一旁。
阿玲等的有些不耐烦,手杵着脑袋,满脸无奈地看着河岸边的人,“不如你和我一样,都写愿我平安度过雷劫,早登仙界吧。”
炜彤摇摇头,“都写一样的岂不是浪费了。”她望着灯火璀璨的河面,粼粼波光与漂浮的水灯相映成趣,“凡人寿数有限,愿望也多,我这些年来已经不知道为何许愿了,毕竟从来没有应验过。满天神佛,想来也不会有空理会凡间的愿景吧。”
“你可不能这么想。”阿玲在她眼前挥了挥手,“我的大小姐,愿望要有,不管是人还是妖,都是凭希望活着的,有了希望才会愿意去奋斗,若是事事都一眼明白或知道答案,那还有什么意思。”
想不到阿玲虽然整日在深山里,思想倒是通透,炜彤听了她的话,像往常一样,提笔在水灯上写下一行娟秀的字——希望可以见娘亲一面。
炜彤自会许愿起,便一年一年虔诚的许愿,希望能够见自己的娘亲一面,父亲虽有一副娘亲的画像,但画像再美,也终究是张纸,她也想躺在母亲的怀里撒娇,闻一闻母亲身上的味道,享受一次母亲拥抱的温暖,听母亲给她讲故事。
炜彤和阿玲小心翼翼地点上水灯,缓缓推了出去,又闭眼双手合十再次许愿。
起身时,却见不远处,之前遇到的司寇逸也正在放水灯,只是身边多了一个仆从样貌的同伴。
炜彤不想惹事,正想走,谁知阿玲已经扯开嗓子大喊起来:“司寇公子,咱们又见面了,好巧呀!”
司寇逸礼貌地挥挥手,却未走过来,想必是顾虑炜彤,毕竟之前碰面,炜彤可不太给面子。
阿玲倒是兴高采烈,拉着炜彤径直走了过去。
看着司寇逸什么都没有写的水灯,阿玲调侃道:“司寇公子是没什么愿望还是愿望太多,写不下,于是干脆就不写了?”
司寇逸平静地看着水面,“我没有什么愿望,只是觉得若是人人都似我,不放水灯,岂不是要少了一番美景。”
“两个怪人。”阿玲啧啧称奇,“一个没有愿望,一个不相信愿望。”
司寇逸看了炜彤一眼,只见她神情落寞,便灵机一动,“今夜河上美景怡人,不知二位姑娘可否赏脸与在下一同游湖赏灯?”
话音刚落,二七就已经带着一叶扁舟往这边来,小舟正中央摆着一张桌子,四把椅子,桌上放着茶点美酒。
还没等炜彤拒绝,阿玲已经飞身登船,“良辰美景,怎可辜负?”说着,还自顾自地倒起酒来。
炜彤无奈地叹了口气,本以为二七会将小舟驶到岸边,却不料他停在了离岸边估摸有三十丈的位置,这可难住了炜彤,自己虽然不是凡人,但也没什么灵力,凭轻功不足以飞那么远,而且凭此情景,眼前这位司寇公子恐怕也不是普通人,自己和阿玲说不定处境危险。
司寇逸本是想借此试探炜彤,难道她真的是个凡人,但她的气息与凡人完全不同,不知道她是真没有灵力还是故意藏拙。
舟上的阿玲见二七不再往前,一拍桌子,“不带这么欺负人的,离岸边那么远,你让炜彤怎么上船?”
二七一脸委屈,“姑娘你一下就上了船,我以为炜彤姑娘也有此等本事,我这就过去,还请姑娘莫怪。”
“不必了。”司寇逸大喊一声,随后握紧拳头,念诀施法,岸边凭空出现一座小桥直通小舟,“姑娘请,我是个修仙之人,下午在胭脂摊前见姑娘气质不凡,身边的阿玲姑娘也不是普通人,以为是道友,是我考虑不周,还请姑娘不要生气。”
炜彤倒也没恼,轻轻一笑,嘴角的梨涡盈盈一动,“无妨,再加一把椅子,我师弟快过来了,不如等他一起。”
原来还有一人,司寇逸又在心里打起算盘,也不知道来人会是何方神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