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距离小镇,不足十几里的一处山脚林间。
如风寨众人站在几个小土包前。
陆旬骆天阳站在最前面。
他们刚刚安葬好去世的几个师弟。
没有纸钱,没有香火,甚至连一块墓碑都没有。
只找来几块还算平整的长木板,用匕首一个个,在上面挨个儿刻下每个人的名。
插在最靠前中间的土包上。
生而为人有名,死去灵魂无姓。
“未能保住你们性命,将你们埋身在此并非我所愿。”
“情非得已,若你们泉下有知,还请谅解。”
“如今,唯愿你们能去后安然,灵魂早日得以安息。”
陆旬双手合十口中默念,众人齐齐行礼。
末了,所有人继续向着小镇出发。
走到半路,天空开始下起了雨。
所幸下的不大。
闷雷声一阵阵懒懒的打着,时响时闷,老龙王似乎还没睡醒的样子。
抵达镇上客栈时,所有人也几乎全身都被淋湿了。
骆天阳去柜台前,给每个房间叫了饭菜和热水,让人送到房间去。
陆旬抹了一把脸上水珠,安排大家都先回去休息。
叮嘱他们互相照应一下有伤的人,表示晚些自己会过去给他们治伤。
所有人都听话散去。
一个个扶着,背着,都回房去了。
陆旬等在大厅里擦着脸上的水珠。
骆天阳不一会儿拎着壶酒过来了,俩人一起往陆旬房间走去。
“你不回房间睡觉,跟着我干嘛?”
陆旬瞅瞅他。
“唔。”
骆天阳咽下一口酒,随意抹了抹嘴,说。
“我这不是不放心你的伤嘛!走走走!废什么话。”
说完,一路小跑,“噔噔噔”的跑去开门进屋了。
“............”
陆旬无语片刻,摇头笑笑,也缓步走进房里关上了门。
骆天阳已经在茶桌前落座。
喝了几口酒之后,把酒瓶很随意地墩在了桌面上。
陆旬也不管他。
走去床榻边拿出药箱,打开盖子,放在柜子上。
先脱掉外衣,又脱掉里衣,左臂伤口处的血液已经微微有些结痂。
他绷着嘴巴,皱着眉头,一点一点的挑开来。
被血痂粘住的布料扯动了伤口,新鲜血液一点点冒了出来。
“嘶——————”
陆旬忍不住抽气。
医生怎么啦?
医生也怕疼啊!!
骆天阳听到他的吸气声,赶忙小步跑过来,探头瞅着问他:
“要要要……..要我帮忙么?”
陆旬抬起头,白他一眼。
“坐着去吧,你想杀了我么?”
骆天阳“嘿嘿”笑着搓搓手,返回茶桌前坐着去了。
陆旬自己消毒上了药,包扎好了伤口。
随便拿了身干净衣服换上,背着药箱走出来。
骆天阳抬眼瞧他,“弄好了?”
“嗯。”
陆旬把药箱放在茶桌上,站着给自己倒了杯水就灌下去。
“啧!”
“你喝那么急做什么,坐下来慢慢喝啊!”
骆天阳皱着眉头说他。
陆旬喝干一杯水,把茶杯放在桌上,又背起药箱。
“有几个人伤的不轻,我得去看看。”
“你先坐着,累了回屋也行,等我看完回来,再找你商量后面的事。”
说完,陆旬急匆匆的就走了。
剩下骆天阳,对着空荡荡的房间大眼瞪小眼。
喔,不是。
是他自己,大眼瞪空气。
“..............那…..我还是回去洗个澡躺会儿吧。”
骆天阳嘟囔着,拎着酒壶,蹭回自己房间了。
老龙王此时似乎也终于睡醒了。
伴着“轰隆隆”几声炸雷响过,劈了几个闪电。
大雨夹着狂风,终于铺天盖地的落了下来。
陆旬挨个儿治疗完伤员,回到屋里,感觉天旋地转,一阵头晕。
门打开,桌上已经摆好了饭菜。
应该是他不在的时候,店家送进来的。
饭菜还热着。
一阵饭菜的柔和香气,随着他开门的动作,缓缓铺散开来。
非常霸道的闯进了他鼻腔里。
陆旬简直要两眼放光了,肚子也很是配合的“咕噜”一声。
要不是他理智还在,只怕是直接就扑过去了。
他赶忙放下药箱,坐下来准备吃饭。
屁股还没坐稳,突然想起来,自己好像忘了喊骆天阳了。
于是他拿了个肉包咬着,起身去敲骆天阳房门。
等到终于把骆天阳敲醒的时候,陆旬包子都吃完了。
骆天阳打着哈欠,一脸睡眼惺忪的打开了门。
陆旬一看就笑了。
“哟!”
“这是睡觉让谁给揍了?”
“瞧这两只眼睛肿的,像杏仁似的。”
骆天阳拍拍脸,哼哼唧唧。
“一夜没睡啊大哥。”
“任谁睡到一半儿被喊起来,那都得肿成这样好吧?”
陆旬笑的不行,冲他挥挥手。
“走吧,上我那儿吃点东西去。”
“唔…....”
骆天阳揉揉眼睛,应着,跟他进屋了。
真是不闻见味道,不知道有多饿呀。
一进陆旬房间,骆天阳就闻见香味了。
整个人瞬间清醒,眼珠子都快爬到饭桌上了。
“我靠!好香好香好香!!!饿死我了!!!”
陆旬关好门,俩人一起入座。
开吃!
两个人各吃各的,风卷残云,狼吞虎咽,谁也顾不上说话。
本想一边吃饭一边商量的,结果俩人吃的根本空不开嘴。
总之,先把肚子塞饱了再说!
终于,俩人酒足饭饱,搁下碗筷。
骆天阳打着饱嗝,揉揉肚子,问他。
“哎!你说咱接下来怎么办?”
陆旬倒了一杯水放下,坐直身体看着他。
“现在顾一不知道什么情况,所以客栈这里,是一定要有人留下等消息的。”
“况且有些人伤的很重,也不是能立即回去的。”
他顿了顿。
感觉自己撑的有些呼吸困难,于是站起身,踱着步继续说。
“但也没必要全部人都等在这里。”
“寨子那边这两日有没有出什么事,我们尚未可知。”
“如今日子不安分,还是得尽早让一部分人先行回去,更稳妥些。”
骆天阳点点头,也站起来小幅度活动,边听着陆旬安排。
“依我看,你我二人需得分为两波。”
“若是明早顾一还没回来,我留下。”
“除去三个重伤弟子外,再给我留下两人帮手即可。”
“你明日一早,带上其余的人赶回寨里。”
“这样的话。”
“一来,寨里的人手能算的上齐全了。”
“二来,你回去也趁早跟师父禀告一下我们这里的情况,让她知晓。”
“好!没问题,这个你放心。”
骆天阳拍拍胸脯。
陆旬看看外面。
雨还是很大,雨滴打在窗户上,噼噼啪啪响。
“那就先这么定下,你回屋继续睡吧,我们大家都休整半日,明天你们启程。”
陆旬走过来,拍拍骆天阳的肩膀嘱咐道。
“嗯好,那我…..我回去了啊。”
“你有事儿随时喊我!”
骆天阳也回手拍拍他的后背,带上房门回屋了。
陆旬把窗户关紧。
换上一身干爽衣物躺在床上,不一会儿就睡着了。
一下午的时间,所有人都在睡梦中度过。
即便客栈里偶尔很热闹,也没有一人被吵醒。
黑夜黯然降临。
雨始终淅淅沥沥的下着,只是雨势小了很多。
街面上到处都湿漉漉的。
客栈前的水沟溢满了雨水,浑浊的泥水顺着沟槽快速流动。
华夏戴着斗笠,穿着一身蓑衣,牵着马匹走进客栈中。
其实他下午就到了镇上。
只是不知道顾一他们在哪里落脚,只好到处找人问。
问到最后才终于听说,早前好像有十来个人进来这家。
他这才赶紧又跑过来问。
把马牵进马厩中拴好后,华夏来到柜台前跟店家打听。
老板听他描述完跟他说,他要找的那个姑娘没在。
但是和她一起来的小伙子回来了,问他要不要找。
说罢,还站起身来,走到门边给他指了指陆旬房间,让他想找的话,过去敲门就成。
华夏道谢后,敲响了陆旬房门。
“哒哒哒哒。”
没人应门。
“嘟嘟嘟嘟嘟嘟。”
没反应。
“哐哐哐哐哐哐哐哐哐哐!!!”
“谁?!!!”
陆旬的声音从屋内传了出来。
华夏都快热泪盈眶了。
这哥可算是醒了,他还以为自己找错了呢。
“陆哥,是我是我,华夏。”
华夏把嘴塞进门缝里,小声说着。
“喔......华夏........”
“华夏????????”
“你怎么在这儿......”
“你等等,我马上......我马上给你开门。”
陆旬急切的喊了几声。
没一会儿,房间里就亮了灯光。
华夏等在门边,踢了踢地上的水。
陆旬披着外褂,给他开了门。
“你什么时候来的?快进来。”陆旬开门叫他。
“我下午就到了,就是一直都没找到你们在哪.……..”
华夏说着话抬起头,就看见陆旬睡得发红的双眼,和比平时肿了好多好多的脸。
“噗!”
“哈哈哈哈哈哈哈!!”
“陆哥你怎么这个样子啊??”
“哈哈哈哈哈太好笑了,你好像那个发面儿馒头!”
华夏对着陆旬的脸“哈哈”的笑起来。
一边笑着,随手摘下斗笠斜靠在门口墙上,一边解着领口处的蓑衣绳走进屋。
陆旬关上门揉了揉脸,好像是有点发胀。
“一定是因为睡前吃的太饱了。”
陆旬如此想着。
他从华夏的口中得知。
如风寨中近日没有什么大事,只是来过一批难民。
纪如风依旧在寨外不远处,搭建的便民所收容照顾。
乔西北身体已经恢复,猫头鹰一样,日夜盯着情报。
大师兄思来想去。
实在是担心顾一这边的情况,所以派华夏过来看看。
“大概就是这样了。”
华夏坐在茶桌前,手里转着一只茶杯说。
陆旬冲他点头,“寨中无事就好。”
“陆哥你们这边怎么样了?顺利吗?”
“我听这客栈老板说,顾姐姐没有跟你们一起回来,她去哪儿了?”
华夏按住水杯,身子往前探出。
整个人半趴在桌面上凑近陆旬,看着他问。
陆旬大概给他说明了情况。
华夏一脸认真的听完后,表情很是担心,但是没有再说话。
“这孩子,这副样子也不知道是像了谁。”
陆旬心里这么想着,起身走过去轻轻摸了摸华夏头顶。
“放心吧。”
“你顾姐姐那么厉害,一定不会有事的。”
“我相信她。”
华夏抬头,眼睛亮亮望着陆旬扬起笑脸。
“我也相信!”
“时间不早了,你也住下来吧。”
“你有房间住吗?没有的话,先和我在这里一起挤一挤。”
陆旬笑笑。
华夏点点头,“有的有的。”
“我刚刚付过钱了,就住你对面那间。”
“那好,那快去休息吧,等明天一早你再过来。”
“好,陆哥好梦。”
华夏起身对陆旬行一礼,拿上自己的蓑衣,开门出去了。
第二天一大早,华夏天不亮就爬了起来。
在如风寨这几年,他已经养成了良好的生物钟。
每日寅时,到点就醒。
这孩子从不赖床,睁开眼,爬起来就穿衣服。
他快速洗漱完毕之后出了门。
先是轻手轻脚的,跑去了陆旬门口,趴在房门上听了听。
没有动静。
于是他放心的跑到院子里开始练早功,等待着大家醒来。
一直练到院中灯火全熄,天边逐渐有了光亮。
大约辰时。
陆旬和骆天阳两人,一前一后的从各自房中走了出来。
“哎呦呵?”
“我说呢,是谁一大早儿的就这么勤奋!”
“原来是你个小崽子!”
骆天阳看见院子里正在练早功的华夏,开口逗他。
“你什么时候跑来的?”
“他昨天半夜就找来了。”
陆旬信步走过来,站到骆天阳身边说道。
“这孩子说,他昨天下午就到镇上了,晚上才找来我这里。”
“你睡得正香,我就没去喊你。”
骆天阳伸着懒腰,舒展身体。
“那看来寨里是没什么事儿,不然你肯定喊我了。”
陆旬笑了。
“这时候又聪明起来了。”
骆天阳扎着马步,摆了个“有本事你过来”的姿势,对着陆旬勾手指。
“我一向很聪明的好不好。”
陆旬拱手作揖,“您说的对。”
几人说笑间,其他人也陆陆续续起床了。
骆天阳大声招呼着大家一起去用早饭。
“吃完饭我就带人回去了啊。”
骆天阳“呼噜噜”喝着一碗粥,大半张脸埋在碗里,闷声说着。
“嗯,路上小心些。”陆旬点头。
骆天阳喝干了粥放下碗,抬手拍拍华夏脑瓜。
“小崽子你呢,跟我一道回去么?”
华夏一口咬下嘴里的包子,几下嚼完吞下去,拼命摇头。
“不不不不不!”
“我还是想在这儿等顾姐姐回来!”
“嘿!”
“不愧是北哥和老大带出来的啊!”
“有情有义!”
骆天阳“哈哈”笑着,使劲猛拍华夏后背。
“咳咳咳...骆...骆哥别拍了....咳咳....”
华夏被他拍的猝不及防。
刚咽下去的包子,都要被他这几巴掌拍出来了。
“你快停手吧,自己手上多大力气没数么。”
陆旬一把抓着骆天阳不安分的手腕,给他扔远远。
“陆哥,我可以留下来吗?”
华夏眨巴着大眼睛,手里还举着半个包子,看着陆旬弱弱的问。
“.……......”
“……..可以。”
“要听话。”
“保证听话!”
华夏得到应允,很是开心的笑了起来。
举起手中的肉包,飞快的啃了几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