轰隆隆的爆炸声中，广福镇的天空已经完全被灰黑色的硝烟笼罩，厚厚的烟尘连正午的阳光都无法穿透。
    日军的数十架轰炸机在高空中盘旋，发出低沉的轰鸣声，鲜红的太阳旗图案在灰暗的天空中，显得格外刺眼。
    伴随着刺耳的呼啸声，一颗颗巨大的炸弹从天而降，狠狠砸向了广福镇的每一个角落。
    地面在爆炸中剧烈颤抖，砖墙瞬间被炸成了无数的碎块，建筑燃起熊熊大火。
    本就空无一人的街道上，此时更是只剩下破碎的墙垣瓦砾和燃烧木块。
    但陈望早有准备。
    广福镇如今有四个师协同作战，在日军发动进攻之前，还多了好几天，可以用来加固各种工事，完全能抗得住鬼子更大强度的轰炸。
    不过，在日军轰炸的过程中，国军还是有不少士兵受伤，甚至是直接在掩体中被炸死。
    韦国茂坐在一个加固过的防空洞中，日军的炸弹只要在附近掉落，整个防空洞便都要震荡几下，头顶的泥土簌簌往下掉。
    他已经被持续不断的轰炸，震得头皮发麻。可即便如此，依旧不肯离开。
    因为韦国茂的身旁，停放着的正是上次全歼北野联队最大的“功臣“——那辆他亲手修好的宝贝坦克。
    “他娘的，这狗日的鬼子，轰吧！老子在这儿等着，看你们这些狗日的，什么时候能把老子们给炸死！”
    韦国茂实在是憋屈得不行，忍不住朝着头顶怒骂。
    他身旁的几个士兵听着炮声，一个个也都心中烦躁，但纷纷劝他道：
    “连长，别骂了，鬼子也听不到。”
    “对啊，反正也炸不到咱们，鬼子这是白费力气！”
    “等一会轰炸停了，咱们还能出去加固一下。外面炸得这么凶，估计还要再炸上一两天呢，万一......”
    “万一个屁！”韦国茂怒气冲冲地瞪了那士兵一眼，语气执拗得八头牛都拉不动：
    “这防空洞可是老子亲自加固过的，老子的坦克在这呢，鬼子绝对炸不到！”
    “没错！没错！”
    “奶奶滴，我管他狗日的还要轰多久。
    只要他娘的炸不死老子，过后老子就开着坦克，亲手把这些狗日的小鬼子，打到阴曹地府去！”
    韦国茂又继续骂道。
    而他身旁的几个士兵互相对视了一眼，也不再多言，默默地咬紧牙关，在剧烈的爆炸声中继续坚守。
    与此同时，在另一处，刘海生和小八等人驻守的地下掩体内，头顶的爆炸声同样震耳欲聋。
    在这样剧烈的爆炸声中，小八整个人显得焦躁不安，即便是弓着腰，也要不停地窜来窜去。
    “队长，你说这小鬼子的轰炸，到啥时候才能停啊？
    咱们这都被炸了好几轮了，外面的工事不知道还能不能撑住。”
    小八低声抱怨着，眼中满是担忧。
    不过，刘海生看起来却很是稳得住，半靠在墙边，双手交叉抱在胸前，一派的镇定自若。
    他瞥了一眼小八，语气淡然道：
    “小八，别瞎操心，鬼子的炸弹再多，也不可能炸得我们连个地道都守不住。
    咱们的工事加固了这么多天，不会那么轻易就被炸垮的。
    再说了，他们的炸弹再多，最后还不是得上战场拼刺刀，好好待着。
    只要等到小鬼子的飞机走了，他们的步兵开始冲锋，咱们就有的打了。”
    小八听了这话，稍稍安定了些，但心中的不安依旧难以消除：
    “可鬼子这次来势汹汹，听说还派了好多坦克过来，比咱们的反坦克炮都多，到时候真拼起来......”
    但刘海生听了，却是冷冷一笑，眼神里透出某种笃定：
    “怕什么，鬼子的坦克再多，也得有人开。
    而且，你以为师长这些天叫咱们做的准备，是白费功夫？
    只要鬼子坦克敢来，咱们就让他们有来无回。
    这些事情还用得着你小子来担心啊，你忘了咱们师长是什么人了？
    小鬼子该怎么对付，他铁定早有主意了，咱们按命令出击就行。”
    ……
    ……
    而与此同时，在广福镇的地下指挥部里，陈望正与李年，周品，万煌等三位师长，围在作战地图前。
    地图上标记了当前战场的形势。
    日军第九师团已经在广福镇外围做好了进攻准备，炮兵和装甲部队的部署尤为显眼。
    “南翔司令部的指令已经下来了，白总参谋的作战计划是让咱们尽可能坚守住阵地四天，他麾下的援军，很快就能抵达松江了。”
    陈望目光锐利地扫过地图上的标记，他的手指在地图上轻轻滑过，很快指向了日军第九师团的防线，继续说道：
    “廖磊军长的21集团军已经集结了7万兵力，白总参谋计划到时候从正面向鬼子发起冲锋，采用桂军最擅长的中央突破法，直接在鬼子中间打出一条血路来。”
    李年听了，拧着眉头，沉思好一会儿，才略带犹豫地开口道：
    “桂军的中央突破法确实勇猛，但我担心的是，他们这次要面对的不仅是鬼子第九师团，还有鬼子主力派来增援的空军和装甲部队。
    鬼子这次显然是被咱们逼急了，火力强度非同寻常，咱们的兵力虽然占优，但硬拼火力的话，恐怕会伤亡惨重！”
    “是啊！”
    周品也点了点头，语气中充满了忧虑：
    “桂军过去和地方军阀打，这种打法能行得通，可这次面对的是重武器傍身的鬼子师团。
    鬼子的火力压制可不是一般的强，三倍的兵力强攻，只怕还是去送死！”
    李年和周品的担忧不无道理，陈望对此其实也十分赞同。
    当然了，他也知道白禧的作战计划背后的逻辑。
    白禧打算凭借桂军过人的勇气，从正面向日军东面阵地发起冲锋，桂军参战的廖磊21集团军有7万人，而日军第九师团阵地两万多人。
    日军在炮火方面虽然占据优势，但到底只有一个师团。
    桂军从中央突破，在越打越深之后向侧后迂回，切断日军主力间的联系，便是成败的关键。
    但他们的这种打法受制于火力，桂军在面对日军先进的战争机器，仅靠勇气和人海战术是远远不够的。
    但无论如何，陈望都要稳住军心。他们现在想要获得一次大胜，除了用命拼，别无选择。
    他缓缓吐出了一口气，抬起头来，目光坚定地看着众人说道：
    “我相信指挥部也很清楚，桂军的中央突破法在这种规模的火力对决中，需要面对多大的风险。
    但不管怎样，这场仗必须打下去。
    而指挥部交给我们的任务，就是尽量为桂军的兄弟减轻压力，尽可能地吸引住鬼子的火力，给他们创造正面突破的机会！”
    万煌眉头紧锁，沉声问道：
    “老陈，我们该怎么应对，你有想法了吗？”
    陈望没有立刻回答，他指了指地图上广福镇的两翼，语气沉重道：
    “鬼子这次动用了第九师团主力，又派出了前所未有的空军和装甲部队协同作战，这已经不是一个师团的进攻规模了。
    要是到时候正面硬拼，桂军和咱们的四个师加起来，恐怕也难以突破日军正面，损失还会非常惨重。
    要知道，咱们的炮打不到他们，但是他们的坦克和炮，却可以把我们轰个稀巴烂。”
    李年脸色难看，低声应和道：
    “老陈说的对，咱们前几天集中了大半的兵力，再加上坦克和军卡突袭，才勉强歼灭鬼子的一个联队，结果还伤亡了几百人。
    到时候，如果咱们在没有武器优势的情况下，强行发起进攻，恐怕只有白白送死的份！”
    “没错，日军的装备优势太过明显。”
    周品接过话茬，指着地图说道：
    “现在，我们的阵地虽然坚固，但这只是对坚守阵地而言。
    换言之，鬼子拥有强大的火力支援，咱们光靠现在的装备，正面推进，很难撕开他们的防线。
    按照以往的经验，我们至少需要五倍以上的兵力，才有希望能跟鬼子在阵地战中维持对峙局面。”
    说完，周品还低声咒骂了一句：
    “他娘的，白总参谋到底是哪里来的自信，真当小鬼子和他以前打过的那些军阀一样好打啊。“
    陈望没有说话，他皱眉沉思了片刻，心中很快就有了想法：
    “所以，我们不能走常规的正面强攻路线。”
    他手中的指挥棒在地图上轻轻一点，指向日军第九师团的侧翼，继续说道：
    “白总参谋的计划是让桂军正面突破，但这能否成功的关键不在正面，而是在侧翼。
    如果我们能够集中两个师，迂回进攻鬼子侧翼，吸引并牵制住鬼子的火力，制造出主攻方向在侧面的假象，必定能引诱鬼子指挥官调兵支援侧翼。
    如此一来，桂军的突破便有看成功的可能！”
    万煌听到这里，已经明白是怎么回事了，心中不禁被陈望的大胆震惊到，他深吸一口气问道：
    “老陈，你真的打算这么打啊？就为了给桂军创造机会？”
    他在此之前，一直觉得陈望顶多是意思意思，佯攻一下。
    毕竟，这说得好听点是迂回侧击，说不好听，那和送死有什么区别？
    但陈望却是直接点了点头，坚定道：
    “没错。鬼子的火力太强了，他们的主力若是集中在正面，步兵、坦克、火炮配合将会天衣无缝。
    如果我们不打乱他们的火力布局，正面作战只会是死路一条。
    只有吸引他们的火力到侧面，桂军才能在他们没有防备的情况下，打出一个漂亮的突袭！”
    “的确，鬼子的主力集中在正面，我们如果能够在侧翼展开进攻，他们就必须分散火力，桂军的中央突破，就有可能成功了。”
    李年倒是不担心危险，他赞同地点点头，但又随即皱起眉头，显然对这个计划还存有疑问：
    “老陈，我们该怎么打，才能真正吸引住鬼子的火力，你有计划了吗？”
    “鬼子并不清楚我们的真实兵力，也不可能一直猛攻广福镇。”
    陈望笑了笑，解释道：
    “这就是我们在侧翼，制造出一场奇袭的关键。”
    但万煌依旧是眉头紧锁，他心中还有着其他的忧虑：
    “可老陈，如果我们要发起一场声势浩大的佯攻，就必须要把至少两个师的兵力都调到侧翼去，我还是担心正面防线出问题！
    鬼子一旦发觉我们的兵力调动，肯定会迅速反应，直接从正面压上来，或者说在侧面设下埋伏。”
    “正因为如此，广福镇的防守才不能轻易放弃。”
    陈望沉稳地回答，目光坚定地看向三人道：
    “老周、老万，你们的部队将会留守在广福镇，这是一道至关重要的防线，绝不能崩溃。
    你们不需要强攻，只要维持住防线就行，但必须不惜伤亡，打出四个师的气势来。
    只需要坚持一天，等白总参谋的援军一到，我们就能发起全面反攻了。”
    李年点了点头，沉思后问道：
    “老陈，您对迂回到侧翼突袭鬼子，有多大的把握？”
    陈望沉默片刻，随后缓缓说道：
    “说实话，这场仗的变数很大，鬼子有着绝对的火力优势，我们只要离开了阵地，胜算并不大。
    桂军中央突破的打法虽然冒险，但只要我们配合得当，打乱鬼子的部署，从侧翼协助突击，形成两面夹击，鬼子必定抵挡不住，胜利的希望并不小。
    我说不上有多大的把握，但新67师就算是战到最后一人，也绝对要把鬼子的主力，吸引到侧翼。“
    说着，陈望又不放心地嘱咐道：
    “老周，老万，如果到时候战局变化太快，局势紧急，你们也要有自己的判断。
    到时候若是要冲，你们可别当炮灰了，万一白禧的命令是要你们去送死，你们就直接请示朱总司令，他可不怕白禧。”
    周品和万煌对视一眼，随后点了点头，他们都明白陈望的深意。
    “老陈，你放心，我们又不傻。”
    周品笑着说道：
    “有什么事，我就找朱总司令去，白禧不敢不给朱总司令的面子。”
    “好。”陈望拍了拍周品的肩膀：
    “但如果是非常必要的时候，那就顾不得这么多了，松江会战的胜负，国家的兴亡，都在此一战。
    我们必须打，哪怕牺牲再多，也要和鬼子打！”
    众人纷纷点头，神情严肃。
    现在，广福镇的存亡不仅关乎松江会战的胜负，更关乎整个战局的未来。
    ……
    ……
    一个小时后，日军的空袭逐渐平息，广福镇上空的硝烟慢慢消散，但随之而来的，是更加猛烈的地面进攻。
    远处的地平线上，日军第九师团的坦克部队已经开始集结，地面上传来沉重的机械轰鸣声。
    在吉住良的部署下，日军四十多辆坦克战车在步兵的掩护下，即将对广福镇展开进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