戚夫人笑而不语,轻轻将竹册放回架上:“先生可知子腾身份?”
张良眉目疏淡,语气温和道:“子腾乃皇上亲封之武教郎。”
“听闻子腾乃博士之后,先生以为是哪个博士?”戚夫人抬眸看向张良,烛光掩映之下,似有星辰落入眼眸。
张良略施一礼:“夫人这话应该问子腾才是。”
“问了。”戚夫人挑一抹笑意答得意味深长:“没说。”
张良神色微滞,随之挪开眼去,侧身将架上的竹册理了理。
戚夫人微微一笑,亦侧了身子,学着张良的模样一同整理典籍。
张良见状则转身劝阻:“夫人不可。”
“为何不可?”
“夫人身份尊贵,微臣担待不起。”
“本宫欲知子腾身世,想从这典籍之中查询一二,先生也不许?”
“微臣不敢。”张良微一颔首,没再言语。
戚夫人看向张良,敛去眼底的笑意正色道:“秦朝七十博士,为首者四,唐秉、崔广、吴实、周术。”戚夫人说着故作停顿:
“崔广,字少通,战国时期齐国人,于庄襄王时,位列朝堂,后入秦宫为客卿,专研兵法,化名方衍。”
张良心中一动,抬眸看向戚夫人。
戚夫人噙一抹笑意继续试探:“先生既受‘兵法’于崔公,怎不以其为重?”
张良面色微变,一贯清澈如镜的眼底升起几缕疑云:“夫人怎知崔公授张良‘兵法’?”
“先生可知子腾身份?”戚夫人言归正传。
张良一愣,看向戚夫人的目光透出几分无奈:“夫人既知崔公,何以再问子腾?”
戚夫人闻言眼中闪过一抹震惊,随后迟疑地看向张良:“先生之言,子腾乃崔公之后?”
张良微微点头,眼眸温和:“夫人方才提及‘兵法’一事,不知从何而来?”
戚夫人眸光一闪,半带轻笑道:“算的。”
张良眼底的错愕一闪而过,随即略带几分自嘲的笑了笑,没再言语。
“先生不信?”戚夫人笑看向张良。
张良略一拱手,淡入远山的眉目未有丝毫变化:“时辰不早了,微臣先行告退。”
“崔公的‘灵棋经’分为二卷,共一百二十五卦,当初戚姬在解如意之局时,便是运用‘灵棋经’的卦象之法,将十二枚灵棋的布局幻化于脑海之中。
黑子为‘阴’,白子为‘阳’,得到了‘逆转乾坤’之象。如意如此,先生亦是如此。”戚夫人说着浅浅一笑:
“算出来的。”
张良抬眸看向戚夫人,心中疑云更甚,“灵棋经”确为崔公所作,但其中暗藏逆转乾坤之法,故而崔公从未将其示人,戚夫人是如何得知的?
见张良仍有顾忌,戚夫人于是微微一笑,继续拿历史说事:“崔公曾以拾履之策三试先生,赏先生之才,赠与先生‘太公兵法’。”说着戚夫人笑对张良:
“戚姬算得可对?”
张良困惑地看向戚夫人,忍不住开口道:“灵棋经为崔公所有,夫人是如何得到的?”
戚夫人闻言一笑:“与先生一样,机缘巧合。”
张良先是一愣,随后眉目舒展,眼角含笑,随之略施一礼:“张良受教。”
“先生过谦了。”戚夫人看向张良:“先生乃霁月清风之人,能为如意留下,并用心辅佐,戚姬感激不敬,请受戚姬一拜。”
说罢,戚夫人轻抬衣袖,对着张良便要拜下。
“夫人不可。”张良眸光一紧,便要制止,奈何戚夫人故作未闻,唇畔牵起一抹笑意,直接拜了下去:
“谢先生成全。”
张良愣愣地看着戚夫人,半天说不出话来。
“戚姬算到先生生了隐退之意,故而出此下策,还望先生莫怪。”戚夫人说罢抬眸一笑,引得烛火灭了几灭。
一室沉寂,烛光摇曳在书架之间,偶然间,烛芯爆起的一个小小火花,照亮了四周,也照进了张良如古潭般沉静的眸子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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易县城下,战鼓如雷,旌旗蔽日,天地间一片肃杀之气。
城下,千军万马如波涛汹涌,铁骑奔腾,步兵列阵,声势浩大。
号角声中,总攻的号令传遍四野,战马嘶鸣,士兵们热血沸腾,斗志昂扬。
随着韩信一声令下,汉军的攻势如山洪暴发,势不可挡。
攻城车撞击城门的轰鸣声,投石机的呼啸声,以及士兵们的呐喊声 ,直击燕军心房。
燕军的箭塔在汉军的箭雨下纷纷崩塌,投石机的巨石如同天降陨石,砸得城墙摇摇欲坠。一时间,碎石四溅,烟尘弥漫。
在韩信预设的心理战术下,燕军军心涣散,士兵们开始四散奔逃,城头的守军已无力回天。
易城的城门在汉军的冲撞下终于崩溃,樊哙一马当先,率领着汉军如潮水般拥入城中。
战斗很快落下帷幕,易城易主,燕军溃不成军。
刘邦立于城头,望着汉军的旗帜在风中猎猎作响,一时百感交集。
韩信的目光则落在刘邦身侧陈平身上,戚夫人曾有交代,入城后,将燕军侯吏孙和可诏安的消息透露给陈平,韩信不知戚夫人为何偏偏选在破城之后,于是皱眉凝神不语。
正陪着刘邦一同感怀的陈平,突觉后背一阵发凉,忍不住回头看去,却刚好撞进韩信那双莫测的眸子里,顿觉莫名奇妙。
韩信却是目不转睛地盯着陈平,陈平被看得发毛,顾不得与刘邦多言,寻了个理由便来到了韩信身边打趣道:
“陈平自恃容颜俊逸,宛如朝霞破雾,璀璨夺目。可陈平断无龙阳之癖,大将军就别白费心思了。”
“孙和可招安。”韩信冷冷地丢出一句。
陈平一时未能领会其意,目光中透出迷茫,转头凝视韩信。
韩信眉头微蹙,嫌弃地别过脸去:“本将军亦不好此道,陈大人自重。”
陈平无语地白一眼韩信:“你方才说什么?”
“孙和,可诏安!”韩信不耐烦地重复一遍,忍不住又加了句:“她让告诉你的。”
“她?”陈平一愣,随即挑起一抹玩味地笑意看向韩信:“为什么要告诉我?”
“不知道。”
“将军早知道了?”
“是。”
“为何现在才告诉陈平。”
“她让的。”
“将军还挺听话。”
“滚!”
陈平一笑,未再理会韩信,转身立于一旁,开始揣测戚夫人的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