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子里的光亮得有些刺眼,周惜朝下意识的抬了抬手遮挡一下,顺着光亮的地方看去,这才发现自己躺在未央宫的锦帐里。
床边似乎是坐着人,隔着锦帐看,应该是周晚吟。
灯影摇曳,能看到头上凤钗微微晃动着,好像一只将要飞起的凤凰。
他静静的看了一会儿,觉得有些甜蜜。
他这会儿嗓子有点哑,没什么力气说话,便缓缓伸手拨开了床帐。
“醒了。”周晚吟惊喜地叫了一声。
周惜朝正对上她惊喜的面容,一时间开心的不得了,他心里百转千回,就着姿势呆呆的看着她,更不肯说话了。
锦绣江山,玲珑设计,他来红尘里走这一遭,生死线上来来回回多少次。
仿佛就是为了这一刻。
一睁开眼睛,有一个人惊喜的看着他。
“陛下醒了,快快快……”顺喜着急慌乱的声音传过来,周惜朝猛地抬头,这才发现……
满屋子全是人。
不但有周晚吟,还有一屋子的太医!
他有点后悔掀开帘子了……
太医们方才一直守在外头,听说皇帝醒了,慌忙过来把脉。
周惜朝有些困倦的坐起来,把手给出去,没过一会儿,太医们便出了主意,又要开药。
“来来回回都是这些药,朕喝的人都苦了。”周惜朝抽回了手,难得的抱怨了几句。
他方才昏迷中早迷迷糊糊被人灌了不知道多少汤药,这些年来喝药跟喝茶似的,他早就习惯了。
他自幼便心思缜密,又心高气傲,别说是喝药这点小事,即便是刀剑加身,他也不觉得有什么大不了的。
此刻不知怎么的,他就是忍不住想要抱怨。
“陛下日里万机,忧思困顿,本就受了风寒,亏空了不少,若不仔细调理,恐怕难以痊愈。”太医们也不知道皇帝这是怎么了,只好一本正经的解释。
“这药苦死了,朕不爱喝。”周惜朝说,“这话朕都听了好多年了。”
他有些不耐烦的摆了摆手,有些期待的故意别过头看着窗外。
太医们一脸茫然的看了看顺喜,不大明白平日里端方宽厚的皇帝怎么突然嫌药苦起来了。
顺喜哪儿知道该怎么办,尴尬的笑了笑。
周晚吟看太医为难的样子,劝道:“你若是觉得药太苦了,下一回喝的时候就捏住自己的鼻子,然后一口闷下去,再赶紧喝一口糖水。”
周惜朝觉得她劝的不够用心,一本正经道:“捏住鼻子喝药会呛住。”
周晚吟急了:“那让采萍给你做蜜饯?她最会做这些了,昨儿也里给我做了不少,可好吃了。”
周惜朝:“……”
他有点烦躁的摆了摆手,顺喜会意,识趣的领着太医们出去说话了。
等人一走,周晚吟就有些担心的看了看周惜朝。
虽然太医说没什么大问题,但她知道,这不是生病,而是毒更严重了。
调查下毒之人的事情,她已经交给糯糯和霍七郎,如今这人中毒更深,恐怕他忧思难过,会加重病症。
她一时也不敢告诉他,就站在原地凝神想了想。
周惜朝看她脸上担忧之色,心里微微有些得意,方才那种莫名其妙的委屈都消散了,他煞有介事的道:“你还说你这个欧气有用,我看……你这八成是被哪个骗子给骗了。”
“你还有心思笑,都晕过去了……”周晚吟说。
周惜朝摆了摆手:“一直都这样,我这些日子也确实没怎么注意,开年奏折多……”
正说着,采萍端了碗热汤过来,周晚吟便拿给他道:“这是采萍做的补气的汤药,你感紧趁热喝一些,暖暖胃,一会儿喝药的时候省的又吐出来。”
周惜朝听她这样说,觉得自己昏迷的时候被灌药的样子恐怕不会好看。
他惯会人前逞强,闻言二话不说赶紧喝了热汤。
“你这汤……是……”他有些疑惑的抬头看了一眼采萍,微微笑了起来,“你便是那个江南周家的丫头?”
“是,奴婢采萍……刚回到姑娘身边伺候的。”采萍低着头说,“姑娘说陛下是江南长大的,这是江南的口味,想来陛下会喜欢。”
“倒也不是喜欢,只是觉得有些熟悉。”周惜朝说。
他向来对这些口腹之欲不大上心,宫里的御膳的样式也都是遵循先帝时候的规矩,用的都是京城的菜式。
他自己不在意,宫人们知道他好伺候,便也不去钻研他平日里的喜好。
“朕很多年没有喝到这个汤了,你有心了。”周惜朝微微笑道。
采萍愣了一下,呆呆的望着他。
她是做惯了奴婢的人,在柴家跟着世子夫妇当牛做马了十来年,再怎么尽心服侍,卢氏和柴子青也不过是少打她一些。
没想到皇帝竟然还会夸她有心。
他也知道,这皇帝是高高在上的主子,并不会真的把这些下人放在心上,不过是性子好一些,为人谦谦君子。
这句“有心了”,想来也不过是顺嘴说一些漂亮话罢了。
但有些漂亮话,有的人肯说,有些人不肯说。
人家肯做这君子,便已经是很不容易了。
她为奴为婢的人,有时候不管主子是真君子还是伪君子,日子都能好过一些,最怕的是遇到真小人活畜生。
她不知想到了什么,眼眶微微的有些发红。
“你这丫头,怎么哭了?”周晚吟急了。
采萍擦了擦眼睛:“这是采月教我做的汤,如果她在,今日得陛下夸奖的人便是她了。”
“她怎么了?”周惜朝愣了一下。
“她……喝了那要人命的药,身子日日败下去,冬天的时候风寒没熬过去,一尸两命,就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