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台……祭台……符文……献祭……
    青鸾端详着女尸脸上的青色假面，这个眉眼是属于西王母的。
    青鸾凑近抚摸了一下那张青色的假面，虽然是张假脸但在生前就和女尸原本的脸长到了一起，女尸只有这一张死后方显异常的假皮，一旦撕掉只能看见一片血肉。
    轻飘飘的站在暗藏机关的王座跟前，地面下的平衡机关对青鸾毫无反应。
    但金衣女尸身后的黑甲女尸却有了不同反应，黑甲甲片摩擦发出细碎的声音，两双紧闭的眼睛睁开，两对蛇类的竖瞳紧盯着冒犯女王的不速之客。
    暗橙色的眼睛，没有半点暖意，冰冷的视线属于执刑者。
    “邪法。”
    青鸾指尖绕风，破开黑甲女尸特殊处理过得硬壳一般的皮肤，捏出一只长着蛇尾的异虫。
    特殊培育的异虫，有着鸡冠蛇一样艳丽的红色蛇尾，覆有甲壳的上半身同样颜色鲜红，六只尖锐的胸足牢牢的抱在青鸾的手上，妄图插进血肉。
    异虫背后数条细细的神经一样的红线延绵进黑甲女尸的躯壳之中。
    带着腥气的异香在空气中浮动，安静蛰伏的巨蛇没在水中，黄色的竖瞳缩成一条细线，由下而上的注视着高台上的神明。
    青鸾不为异香所扰，指尖一搓，异虫如被利刃分为两段，顽强的蛇尾缠在她的手腕上瞬间收紧，却落得个自己散为数段的下场。
    青鸾嫌弃的将手中异虫的残骸扔进黑甲女尸的空壳之中。
    另一具被骇住的黑甲女尸，手中长枪抬起又落下，暗橙色的眼睛不断开合，本能的畏惧和击杀的命令产生了冲突。
    活了许久的异虫，生出更多的灵性，有了对活的渴望。
    可它的犹疑并没有换来不速之客的怜悯，一只素手破开面甲，将它掐死在了自己寄宿的躯壳之中，相比它死无全尸的同伴，也算是死而有坟的厚葬。
    待异虫分泌的特殊体液耗尽，这两具黑甲女尸将开始腐朽。
    异虫不光寄生在女尸的脑部，也寄生在取代了女尸四肢与脊柱骨骼的黑蛇之上，通过操纵蛇身对女尸进行操控。
    红线一样的寄生神经从蛇眼连接大脑，千丝万缕，异虫、黑蛇、女尸被寄生神经连成一个整体。
    异虫一死，与石瀑布相连的死水涟漪不断，巨蛇无声的退远离开这片水域。
    食肉的虫豸，如何对没有实体的神魂攻击？
    但可以对它进行误伤。
    无数黑色的甲虫顺着石瀑布攀爬而上，朝着最高的神台潮涌而来。
    青鸾眉头皱的的打结，好好的一处福地弄得和邪修虫巢似的，平白的恶心人。
    风在寂静的石洞中盘旋呼啸，一蓬蓬血雾在虫群中炸开，腥臭之味弥漫。
    就是这些食腐的虫子维持着异虫与黑蛇的生命不断延续，黑色的甲虫不断繁衍壮大，如今连褪角之蛇都得忌惮三分。
    青鸾决定把这些虫子都给清了，给西王母打扫一下屋子，免得带小麒麟出来后被这些恶心的小玩意给伤着，也免得她看着这些朝邪物衍化的虫子伤眼。
    猩红笼罩石洞，水面也不复暗色。
    一时之间，唯有青鸾所站的石台保持着不被血染的洁净，三青鸟玉璧的莹莹微光似乎都被染上有了些许邪异的红。
    ……
    青鸾抬头，天石孔洞的深处一张青白鬼魅的脸与青鸾遥遥相望。
    青鸾嘴角微微上翘，扯出一个敷衍的笑。
    “好久不见啊，西王母，你看起来可一点儿都不安好。”
    那张表情阴冷的面孔颤动了几下，依旧以一种令人不舒服的阴森眼神注视着神台上的青鸾。
    青鸾面上带上了几分真切的冷冷的笑，她抬手扣在身边女尸的青色假面之上：“你说，我撕了这张脸，会不会有惊喜。”
    在对视之中，周遭的尸蟞已经被清理一空，血雾落于水中，唯剩腥臭之味弥漫。
    青鸾的手上用力，指尖已经略微扣进青色的假面之中，引得女尸面部微微变形，不再那么端庄持重，比起威严更显诡异。
    呼啸的风盘旋在天石的孔洞之外，似乎随时都能冲入天石之中。
    天石之中的面孔对盘旋的风视若无睹，倒是紧紧地盯着青鸾扣住假面的手。
    对峙片刻，面庞的神色几经变化，最终化作一种青鸾熟悉的模样，曾经那位位列女仙之首的西王母应有的模样。
    威严、持重。
    西王母顺着孔洞，盘旋而出，拖在身后的蛇尾，黑红交织，长的似乎没有尽头。
    曾经虎齿豹尾的女神如今倒挂在天石之上，顶着一张仍然泛青的脸，冲着青鸾咧嘴露出锋锐的虎齿。
    青鸾嫌弃的抿了抿嘴，咽下嘴边的话，曾经英气勃勃风姿绰约的女神如今弄得和鬼一样，比她关在青铜门内的本体还不如。
    “无归第七子……确实是好久不见……”
    “你如今看起来……倒是不差……”
    看起来活得还挺好，还能到她这儿走上一遭。
    “排我前边的都还没死，哪里就轮到我了，对吧？”
    好歹她排第七呢……
    自己本土的神明也得排上啊，总不能全指望她这个外来的会上赶着出力吧？
    她可不是蠢麒麟那个，无归长子——五色石。
    就说这个称呼因果大，最终补天去了吧？不听劝的蠢麒麟，多爱自己一点不好吗？
    白瞎了曾经一起战场摸鱼保命的默契呢……
    “闲话到此为止，我们也没什么旧可叙。”青鸾扯出一个温和的笑脸，手上更用力了几分，“我家的小孩呢？”
    “堂堂西王母，不会扣着我家小孩不还吧？”
    青鸾声音放的轻缓，手上却在不折不扣的威胁眼前双魂一体的西王母。
    香火有毒，重伤的西王母不想消散吸收了信徒供奉的香火，被西王母庇护的西王母国曾是祂最虔诚的信徒，被女王瑶池统治，政教一体，君权神授，一神之下。
    在西王母转修香火神道的过程中，被女王寻到机会，借助民众信仰取而代之。
    王座上的女尸是女王瑶池，但也已经与西王母息息相关，是她们共同的软肋，虽然破坏后并不能杀死她们。
    香火神道的神是世人心中的神，而不是神只本身的神，祂们会在香火的侵染下日复一日朝着世人心中的形象靠拢，难以抗拒，难以剥离。
    她们二者之间，已经不可分割。
    终有一天，西王母会和瑶池彻底相融，到时候世间既无过去的西王母也无女王瑶池，只有一位糅杂了世人想象的名为西王母的新的女神。
    但看曾经虎齿豹尾、蓬发戴胜的女神变成如今蛇尾人身、长发金冠的模样，就知西王母国的信仰对她们的影响。
    如果她们无法将自己锚定下来，就只能随着世人的信仰不断演变，一点点儿失去曾经的自我。
    青鸾手中扣着的女尸，就是曾经西王母国供奉出来的锚。
    西王母是她们供奉的神明，西王母国的臣民是最了解曾经的西王母的信徒。
    瑶池虽然想取而代之，但她的办法是模仿西王母，让信徒将她和西王母混淆，坚定的认为女王瑶池就是西王母的化身，死后会回归神身，让国民在供奉西王母的同时也坚定的信奉她。
    和瑶池融合的西王母，在西王母国的信仰中踏上香火神道成就神位的西王母，是最接近曾经的西王母的。
    瑶池的野心是真，她的信奉也是真，西王母和瑶池都不会希望最后的西王母变得乱七八糟的。
    如此，已经消亡了的西王母国供奉出来的锚就很重要的了。
    此时这个锚，正扣在有能力摧毁它的神的手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