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皇宫的时候，五公主来送崔敏之，两人拖在人群后头，说了些体己话。
    五公主扭捏好半天，临近宫门口，终于将那句“抱歉”说了出来。
    “平白无故的，你跟我道什么歉？”崔敏之瞧不得五公主那副委屈模样，捏着五公主圆润的脸盘子逗她：“莫不是想要跟我出宫玩儿去？”
    五公主听不出崔敏之是在转移话题，认认真真实实在在地点破了自己的真心：“西黎求亲一事，是我不想去，是我求了父皇母后，他们才选了你！”
    五公主在得知皇帝皇后最后选定的联姻人选是崔敏之之后，她一直惴惴不安，总想着都是因为自己，父皇母后才逼迫崔敏之代替她嫁到西黎。五公主着急歉疚，想鼓起勇气承担公主的使命，却又没有勇气。那可是西黎！距离京城太远太远的地方。
    五公主实在没有勇气，只能徘徊在储宁宫的门口，等崔敏之一家人从宫里出来，上前与崔敏之说话。
    在知道崔敏之接受了皇后娘娘的属意之后，五公主的愧疚达到了顶峰，这句抱歉在喉咙口盘桓许久，终于说出口。
    “敏之莫要取笑了！”五公主此时笑得比哭还难看，“不久之前我还闹着去三哥府上住，贪图宫外自由玩乐。没想到这才多久，嘉倩姐姐已经没了，而你，也要嫁去西黎。都是我的错。”
    五公主低下头，努力不让自己的眼泪被崔敏之看到。
    既然五公主不愿让她看到，崔敏之便就当做没看到。
    崔敏之不得不感慨，五公主当真是更像她的亲舅舅——安乐侯崔杰，跟她那位十七八个心眼子的亲娘是一点儿都不像。
    五公主当真以为，皇帝皇后是在宫宴后临时抓了崔敏之过来顶替五公主联姻的呢！殊不知，早在崔敏之坑太子妃陈珊的时候，皇帝皇后已经埋下了这一步棋。
    崔敏之设局，陈珊过于蠢笨，那是掉得结结实实，可最后呢，崔敏之好像是赢了，得了县主的封号作为补偿，放到如今再看，那是连本带利又被皇家收了回去。
    咱们这位陛下，继位好些年头了，就没过过富裕日子。国库一直紧张着，造成了他半点不肯吃亏的性子。连一个小丫头的封号，都要连本带利收回去。
    崔敏之不是第一回见识皇帝陛下的精打细算了。
    崔敏之为了保护“俞招财”的身份，奉上了俞家家财。桑氏为了保住桑泰宗、保住氏族名声，敬上了一匣子地契。崔敏之这县主的供奉才享用了个把月，就要为朝廷联姻去了。
    五公主这个傻丫头，还真以为是她一个小女子的过错呢。
    只是这实话也无法同五公主直说，只好安慰她两句：“嫁去西黎也没什么不好。我崔敏之在京城里什么名声你也是知道的，想来也是不能嫁进什么好人家了，换个地方也挺好的。”
    “敏之姐姐！”五公主猛然拽住了崔敏之的衣袖，好像突然想通了什么似的，一只手捂住了自己的嘴巴，阻止自己太过激烈的声音：“我就知道！”
    知道？！
    知道什么？！
    崔敏之疑惑，她也没有特地瞒着五公主什么事儿吧，五公主是想到了什么竟然如此激动起来？
    “是不是因为我三哥？！”五公主笃定地问。
    “啊？”崔敏之不解，怎么突然就扯出贺遐来：“祺王殿下？”
    五公主此刻已经顾不上注意崔敏之的反应，自说自话起来：“敏之姐姐你说你京城嫁不进什么好人家？我听说了，华家都上门提亲了！你要是愿意嫁给华二公子，刚刚在母后面前不松口就是了！”
    哟，咱们五公主突然聪明起来了？！
    “华二公子可是盛名在京，华大人又是六部首脑之一，这样的人家还不能算是‘好人家’？！除非，姐姐的心另有所属！”五公主越说越笃定，幸而她这点分寸还是有的，这些话都说得小声，此时更是将声音压得极低，凑到崔敏之的耳畔道：“敏之姐姐喜欢的人，是三哥吧！”
    呵！刚刚还想说五公主不太聪明，竟然是第一个看透崔敏之心之所属的人！
    崔敏之倒吸一口冷气，不敢露出半点破绽。
    崔敏之强装镇定，疑惑地摇摇头：“公主殿下胡说些什么呢！我不想接受华家的提亲只是因为，华大人根本就看不起我。华大人是拗不过华二公子才上门提亲的！我崔敏之虽然不是什么金枝玉叶，可也有自尊。女子嫁人，日后总要侍奉公婆的，这样的人家，我怎么敢嫁过去！”
    崔敏之把锅甩给了华贞昱，加快了脚步，越过宫门口，跟五公主挥手道别。
    她可不敢再跟五公主多说什么，宫中人多眼杂，被人听了去，对她、对贺遐，都不是好事。
    直到回到府中，崔敏之这才稍稍定下心来。
    “夏荷，帮我收拾东西吧。”
    银沙公主逗留的时间不多了，银沙公主离京之时，是要带上崔敏之一道回西黎的。既然决定了走，就早做准备吧。
    “收拾东西？去哪儿？”
    “西黎。”
    月影重重，秋风初起。
    十一守在崔敏之的门口，再一次，站在了贺遐的对面。
    “她在里面？”
    十一没有回答，只是一夫当关的姿态，告诉贺遐：这里不欢迎你。
    崔敏之不欢迎你。
    贺遐的手捏了起来，如果只有动手才能见到她，他绝不犹豫。
    拳头闪电一般直击十面门，十一一动不动，举左臂挡过，右拳从侧面袭向贺遐下巴，被贺遐侧身闪过。一招之间，势均力敌。
    十一前阵子没少在贺遐王府待着，与贺遐、元来都有切磋，对彼此的实力都有数。论起生死相博，贺遐未必是十一的对手，可当下局面，十一为守、贺遐为攻，贺遐要做的只是突破，便没有那么困难。
    比如——
    贺遐一脚在地上画了个圈，卷起地上尘沙，袭向十一。
    十一下意识举臂躲过，可等到尘沙散尽，哪里还有贺遐的影子，只有半扇窗在月光下孤独地摇曳，好似夜风吹过，亦或是衣角轻抚。
    他们总要见一面的，这样也好。
    十一收了备战之势，就地在院中坐了下来。
    小姐说过，咱们做生意的，最重要的就是不能吃亏。等贺遐从门里出来，十一不介意再给他一顿拳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