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城古屯坡的山崖上,袁诤背负双手捏着马鞭,死死盯着山崖下的官道。一队人如同一条灰色的巨蟒,在山道间蜿蜒前行。
在一模一样的灰麻囚衣之间,身着蓝色碎花襦裙的廖华裳,便显得格外醒目。
袁诤脸色狰狞,用力咬紧牙关,脸颊肉不停地抽搐着。
他冷笑一声,却不小心扯到了嘴边的伤,顿时咝的倒吸一口冷气,心里的怒火瞬间爆棚。
廖魁那两巴掌,使了十足的力气。
他的嘴角被打裂了,之前的麻木过去之后,开始火烧火燎的疼。
袁诤咬牙切齿自言自语,“廖华裳,你好,好得很!想走是吗?你做梦!”
他用力转身,大步走向马匹,翻身上马,冷声厉喝,“回城!”
褚槐暗暗叹息,见伯爷已经打马跑远,也赶紧上马追了上去。
袁诤没有回府,直接去了府衙。
秦知府听了禀报,对旁边的幕宾叹道:“你说说这人,夫人在府里的时候搞东搞西,人走了又闹这一出,到底怎么想的?”
幕宾呵呵地笑,“大概是因为,这辈子从未栽过这么大跟头,尤其还是栽在一个妇人手里。”
秦知府笑得满脸通红,凑近了幕宾小声说道:“有道理。”
话虽如此说,还是赶紧迎了出去,老远就笑呵呵一拱手,“承恩伯?哎呀,伯爷可是稀客,今日怎么有空,到下官这里来了?”
袁诤笑了笑,扯到嘴边的伤,又忍不住抖了一下。
使得他表情看起来有些怪异的扭曲。
秦知府将人迎进待客厅,命人奉了茶,将人打发出去之后,才关切问道:“伯爷这是从何处而来?不知到此,有何贵干?”
知府统管地方行政,偶尔也会因为一些刑案,与刑部打交道。
看着以前芝兰玉树般的人物,今日竟被打得鼻青脸肿、满身狼藉,秦知府一连咳了好几声,才勉强忍住冲到嘴边的笑意。
在听到袁诤报人口失踪,要求官府帮他寻找失踪的发妻时,秦知府长叹一声,从案几上的公文中,抽出一张纸,轻轻放在袁诤面前,“承恩伯,非是下官不想接您这案子,实在是,着实有些难办啊。”
若是妻子负气离家或莫名失踪,官府可以发榜寻人,请求其他州府协调。
但现在人家父母愿意接纳和离大归的女儿,于情于理于法,官府都不应该插手。
事情到这儿,就成了家务事。
和不和离,能不能把人接回来,得看男子能不能得到妻子娘家人的原谅。
要不然人家不放人,官府也不能硬抓回来不是?
姻缘是结两姓之好,强拉不是买卖。官府硬插手,那是拐卖人口。
袁诤一双充血的眼睛死死盯着秦知府手中的那纸和离书:这是之前廖魁递给他,让他签字的那张。
他只觉得自己齿缝都在咝咝冒着毒气,“这个,是谁给你的?”
秦知府将和离书收回去,淡声道:“下官也不知,是门子收到,呈递上来的。”
其实是傅小姐专程送过来的。
袁诤咬着牙,冷笑几声,站起来一脚踢翻椅子,转身就走。
秦知府慢吞吞站起身,嘴里说着“哎呀伯爷这就走了?”
脚下却是纹丝不动大声命令道:“来人,送客。”
等人走远了,才十分不屑地啐了一声。
袁诤前脚出了知府衙门,在拐角处就遇到了傅府管事。
管事客客气气朝袁诤一拱手,“伯爷,老爷请伯爷入府一叙。”
袁诤一怔,回头看了看衙门口,心里立时便明白了,忍不住冷笑几声,“好啊。”
傅恪在袁诤心目中,积威甚重。
袁诤心里憋着一股气,却在踏进傅府那一刻,还是忍不住软了腿脚。
傅恪坐在首位,朝袁诤抬头示意,“坐。”
袁诤低头揖手,在下首处坐了下来。
傅恪等下人为袁诤呈上茶、退下去之后,才慢慢说道:“老夫已经听说了,那廖氏家人同意和离,已经签好了和离书。下月初六是黄道吉日,你这几日准备一下,下月初六便来下聘提亲。”
女大不中留。
今日灵蕊拿了和离书回府,直言此生非袁诤不嫁。
过往种种,若非当初他将灵蕊母女留在京城,也不会出这么多的事。
话里话外的意思,就是将所有的责任,都推到了他的头上。
傅恪也自觉对不住病逝的发妻和灵蕊,思来想去,只能逼着袁诤,尽快娶灵蕊过门。
不等袁诤开口,傅恪又道:“聘礼伯府拿不出,老夫会让陈管事准备一份。官媒也由傅府负责联系。”
袁诤脸色阴沉,低头不语。
傅恪冷冷看了他一眼,“今日,皇上在朝堂上宣布由二皇子暂代监国,你跟蕊儿成亲之后,城防营和禁军营,你挑一个。刑部那边,就不用去了。”
城门卫、城防营和禁军营,是勋贵子弟安置营。
不学无术的勋贵子弟无处安排,就安排在这几个地方。
傅恪本来想拖一段时间,给袁诤谋个好差事。
但这段时间,袁诤实在闹得太过。
再继续这样闹下去,只怕连这祖宗传下来的爵位,也快要保不住了。
袁诤闻言,心里一喜:虽然明面上傅恪给他找了个闲职,他却知道,只要进了禁军营,等二皇子继位,他就是新皇身边的近侍。
真正的天子近臣!
袁诤怒气冲冲的来,高高兴兴的回。
临回伯府前,还特意绕道去了一趟采香斋,买了傅灵蕊和两个孩子喜欢吃的点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