餐厅穹顶上，那张巨大的女人的脸，已经消失不见。
    偌大的穹顶，又恢复了沉寂的黑暗，深不可测。
    餐厅内诡异的歌声也已经停止。
    整个餐厅像是一艘漏水的大船，行驶在暴风疾雨的海面上。
    大量的水从头顶的天花板倾泻而下，几乎将整个大厅淋成水帘洞。
    服务员趟着水，走到了仍然留在餐厅内的两桌客人前。
    他的脸上，本就公式化的笑容，越发的僵硬起来。
    就像是一个死去数个小时，已经尸僵的尸体，被强行摆出这样的表情。
    更重要的是，他的皮肤不再是自然的肉白色。
    而呈现出一种奇怪的青灰。
    在他的体表，分泌出大量粘稠的液体。
    干涸之后，附着在肌肤表面，逐渐凝固皲裂。
    形成鱼鳞一样，斑驳而有规律的角质。
    “客人，您的用餐已经结束，请跟我去前台结账。”
    服务员张了张嘴，从喉咙里发出，夹杂着“嘶嘶”噪音的说话声。
    听到服务员的声音，周敏玉这才如梦方醒，将眼睛从头上高高的穹顶挪开。
    桌上的菜已经被吴元正吃完了。
    男人挺着过分硕大的肚子。
    这肚子几乎有他三个人那么宽，沉沉地压着他，使得他不得不深陷入座椅里。
    因为肚子太大，撑开了西装和衬衫，露出大面积的肚皮。
    肚皮上绽开雪花一般，泛着血丝和青紫的纹路。
    早已经生育过的付意舒，只看了一眼，就不由得联想到了妊娠纹。
    可是这样大的肚子，里面该是怀了多少东西？
    在付意舒骇然的眼神里，吴元正的肚子，居然诡异的动了一下！
    就好像，里面的生物已然成熟，迫不及待地想要撕裂母体，钻出来。
    但不管是挺着肚子的吴元正还是坐在无缘正对面的周敏玉。好像都没有发现异样。
    周敏玉眨巴了两下眼睛，望着服务员，木讷地呆呆重复了一遍：“啊……结账。”
    “没错，客人您该去结账了。”服务员用同样平板无波的声音回答。
    周敏玉像是个提线木偶，呆呆地站起身。
    她的目光落在了坐在自己对面的吴元正身上。
    “老公，我们一起去结账。”
    说着，周敏玉越过桌子，走到吴元正的身旁。
    像是根本没有看见，吴元正那大得不合常理的肚子。
    周敏玉十分自然地，伸手挽住了他的胳膊。
    “老公，我们走吧。去结账。”
    周敏玉手肘用力，将吴元正从那椅子上拖起来。
    随着两人的动作，吴元那硕大的肚子，就像是水球一般，晃动起来。
    给人一种随时都会破裂炸开的错觉。
    就在周敏玉挽着吴元正，往前台去的时候。
    服务着付意舒这桌的服务员，也朝着付意舒这桌走了过来。
    “两位客人，用餐完毕，该去前台结账了。”
    在王卿进入了后厨间后。
    付意舒和骆文博就开始飞快的用餐。
    他们猜测不出王卿的真实身份与用意。
    但是随着餐厅内越发湿润的水汽和头顶的滴水逐渐严重。
    两人也意识到了危险的逼近，只想尽快脱离这个怪谈，
    听到服务员让自己去结账。
    付意舒和骆文博都松了一口气。
    只要结完账，他们就可以脱离这个怪谈了。
    只是离得近了，付意舒这才注意到。
    在服务员说话的过程中，眼睛始终没有眨动一下。
    仔细看去，才发现他的眼皮已经彻底退化消失了。
    像鱼一样，只剩一个光溜溜的眼球。
    付意舒垂下眼睑，若无其事地站起身。
    朝着坐在自己对面的骆文博伸出手。
    轻声说：“文博，我们去结账吧。”
    两人挽着胳膊一起往前台走去。
    前一位正在结账的是周敏玉和吴元正。
    付意舒可以听见他们的交谈。
    “两位客人，你们一共消费130元。”
    周敏玉在原地呆楞了一会儿，那是花了很长的时间去消化服务员的话。
    半晌，才反应过来，低头打开了自己的手提包，从里面抽出钞票。
    服务员看着被周敏玉递给自己的钞票，又重复了一遍之前的话：“两位客人，你们一共消费130元。”
    顿了顿，又补充，“本店不收外来货币。”
    站在周敏玉身后，付意舒和骆文博下意识对视一眼。
    显然，两个人都注意到了，服务员的话——“外来货币”。
    服务员将软妹币称之为“外来货币”，这是否说明，他们是承认软妹币作为货币的价值的？
    付意舒和骆文博早就知道，在怪谈中的通用货币，是怪谈自己生产的一种货币。
    为了方便称呼，他们这些调查员，都喊这种货币为“冥币”。
    如果没有冥币可以支付的话，调查员可以用自身的血肉作为抵偿。
    但是在不同的怪谈里，能抵偿多少冥币，又是浮动的。
    有些怪谈里的诡异，会坐地起价；
    而调查员里，也不乏会讨价还价的。
    这种颇具市井气息的行为，使得不少调查员认为，这一个个规则怪谈，可能是真实存在的另一个世界。
    这次又听到。服务员将软妹币，称之为“外来货币”。
    这岂不是又从侧面论证了，这些怪谈的确很可能是真是存在的另一个世界？
    付意舒和骆文博都是做相关研究的，很轻易地就想到了这一层。
    只是两人，谁也不敢肯定。
    而此时，站在付意舒前方的周敏玉，正因为拿不出冥币，被服务员要求用三根手指抵债。
    周敏玉神思不属地低下头，看了看自己手指。
    然后一把抓住了身边丈夫的手，举了起来。
    “我老公来结账。”
    付意舒微微摇头，无声叹息。
    看来，即便是被污染到神志不清的状况下，周敏玉也没打算让自己吃亏。
    只不过，这种情况下，就算周敏玉用吴元正的身体支付成功。
    已经被重度污染的周敏玉，只怕也无法回到现世了。
    忽然，耳边“噼啵”一声脆响。
    大量的血块、碎肉，和淡黄色的脂肪，仿佛烟花一般炸开。
    以某一处为圆心，天女散花般朝着周围飞溅。
    吴元正那岌岌可危的肚子。
    终于，被撑破了。
    一些漆黑的生物，仿佛黄鳝一般，他炸裂开的肚子里掉下来。
    “刺溜”一下，滑进了餐厅的积水中，顷刻消失得无影无踪。
    “抱歉啊，女士，您的丈夫已经是本餐厅的所有物了。”
    服务员看着血肉模糊的吴元正，和四散飞溅的内脏，礼貌地对着周敏玉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