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昭不是狐妖，至于他的原形是什么，百里言卿也不清楚。
    但是白昭有嗜血的病症，这一点他是知道的。
    往昔，白昭来找筠儿的时候，身上偶尔会带着浓重的血腥气，每到这般情形出现，筠儿都很抵触他的靠近。
    后来筠儿告诉他，白昭会吃人，并且是靠吃人才能活下去的怪物。
    自那以后，百里言卿对白昭就更加疏远了。
    然而，白昭像如今这般发病的样子，百里言卿却是第二次见到。
    他初次撞见白昭发病之际，恰逢筠儿在白昭的身边。
    那个时候，白昭已经咬住了筠儿的脖子，差一点把筠儿也给吃掉了……
    尽管此刻，厚重的袍子遮蔽了白昭的双眼，可百里言卿仍能真切地感知到他那阴森冰冷、仿若实质的视线。
    令人不寒而栗。
    理智告诉百里言卿，或许现在抽身离开才是最明智的选择。
    可百里言卿的神色只是停顿了一瞬，而后他便依照白昭所言，扯下衣角的碎布，开始包扎伤口。
    他不能离开。
    飞升劫在即，应对此劫，他并没有太多的把握。
    他可以冒险，但是他不能让梅花冒险。
    因而，他必须在飞升劫之前，解开两人之间的血契。
    白昭直勾勾地注视着百里言卿的动作，忽然开口提议道：“你我许久未见，不如坐下来喝一杯吧。”
    说完，也不待百里言卿有所回应，转身往前走去。
    “好。”百里言卿不动声色地召回了遗落在远处的佩剑，随后攥紧了微微出汗的手心，抬脚跟了上去。
    他们回到了曾经的住处。
    让人意外的是，这里早已恢复了昔日高门洞府的模样，全然不似无人关照的孤坟那般凄凉。
    似是看出了百里言卿的诧异，白昭解释道：“我最近住在这里。”
    说着，他斟满两杯酒，递了出去。
    “尊上当真是个念旧之人。”百里言卿嘴上随意应付了一句，连忙双手接过酒杯。他没有喝，只是将酒杯轻轻放到了一边的案桌上。
    他这一细微的动作落在了白昭的眼中，随即引来他一声冷哼。
    那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入百里言卿耳中：“放心吧，这酒里没下毒。”
    说罢，白昭将酒一饮而尽，紧接着，随手将酒杯扔了出去。酒杯落在不远处的地面上摔得粉碎，发出清脆的声响。
    做完这一切，他才将目光重新投向百里言卿。
    “再说了，我若是当真要对你动手，又何须借用这种小手段？你莫不是天真地以为，自己即将踏入飞升境，便能与我抗衡了吧？”
    百里言卿觉得白昭说得有几分道理。
    毕竟，打从见面一开始，白昭其实压根就没有收敛过身上的杀气。
    而就在刚刚过去的那一瞬间，这份杀气又浓烈了几分。
    百里言卿的手在酒杯边缘短暂地停留了一瞬。
    权衡之后，他端起酒杯跟着一饮而尽，笑道：“尊上息怒，小侄岂敢这般揣测尊上。方才之举，实则是因为小侄心中有心事，无心饮酒罢了。还望尊上莫要与小侄计较。”
    百里言卿决定速战速决。
    还未等白昭搭腔，他便径直说道：“尊上，实不相瞒。小侄此番求见，实际上是为了向您寻求解开血契的方法。”
    “血契？”听到这两个字，白昭原本漫不经心的神情瞬间有了变化。
    他的眸光一下子沉了下来。“你要解契的办法做什么？”
    见白昭把话接了下去，百里言卿立刻将早已在心中反复斟酌的一套说辞给搬了出来。
    “此前，小侄偶然间结识了一位上仙，机缘巧合之下，与他签订了血契。眼下小侄的飞升劫在即，凶险难料，但是小侄想要保全他，故而想与他解开契约。”
    百里言卿深知白昭认识他多年，对他的脾性有所了解，若是言辞间稍有差池，必然会被白昭察觉出异样。
    所以他并没有胡编乱造，只是在事实的基础上，刻意隐匿了许多的信息。
    可即便如此，白昭还是表现出了轻微的诧异。
    “以你的性格，居然会把血契施加在别人的身上？”
    对于这个问题，百里言卿也早有预料。
    “说来惭愧，我那时被筠儿的情况给吓到了，为求自保，所以才会在冲动之下做出此举。”
    白昭凝视着百里言卿，似是在审视他话中的真假。
    他冷冷地开口道：“呵。方才你不是还说没有遇到机缘吗？怎么转眼间就冒出来一位上仙与你签订了血契？有仙人相助，难道不算机缘吗？你敢这般敷衍于我，莫不是觉得我好糊弄？”
    房间内的温度因为白昭冷硬的话语而急剧下降。
    百里言卿察觉到空气中骤然袭来的沉重压迫感，他垂于身侧的右手，缓缓握住剑柄。
    就在他以为白昭会动手之时，白昭却出人意料地话锋一转，“你把结契印记给我看一下。”
    略微的迟疑之后，百里言卿松开了握剑的手，将印记展露给白昭看。
    未曾想，白昭见了印记，忽然低低地笑了两声。“还真是成了。真有你小子的。”
    “其实我一直觉得，你比筠儿学习的天分还要高一点。就是基础条件弱了些。如今，能有这般的修为，也算是你的造化。”
    百里言卿不知白昭的态度为何在须臾之间缓和了许多。
    他只能随机应变，顺着他的话头，不着痕迹地应和了两句：“尊上谬赞了，小侄不过是运气好罢了。”
    白昭显然有把这个话题深入下去的意思。
    他状似不经意地问起：“既然都有了上仙师尊，那你这段时间可有去过九重天。”
    “去过。”
    “哈哈。”白昭似乎对百里言卿的诚实回答很满意，他紧接着问道：“那你可有见到，你和筠儿一直敬仰的元思上神。”
    听到这个问题，百里言卿愣神一下。
    仔细回想，他和上官筠对元思的那份最初的敬仰之情，其源头正是白昭所讲述的有关元思的一系列故事。
    “见到了。但只是偶然的一面之缘。”百里言卿不愿意多说。
    岂料，就在他话音落下的那一刹那，白昭周身的杀气在瞬间攀升至巅峰之后，又毫无征兆地急转直下，直至彻底消散。
    正当百里言卿感到万分诧异之际，白昭却突然上前一步，伸手挑起了他腰间的玉佩，十分跳脱地问道：“这块玉佩是筠儿给你的？”
    “是。”百里言卿不明所以地点了点头。
    “看来你才是那个念旧之人啊。”白昭意味深长地说道。
    百里言卿不是回来找白昭叙旧的，此时白昭的话，他只用了一半的心思在听。
    于是，他又将话题引了回来。“尊上，那解契的事情……”
    “哦？”白昭微微抬起下巴，目光从玉佩上移开，转而落在百里言卿身上。
    “既然你对那个便宜师尊那么上心，那这个血契自然是要解开的。”
    “不过，这结契容易，解契难。你可能要留下来几日了。”
    白昭的嘴角微微上扬，喉咙里发出两声低沉而意味不明的轻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