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意识的排斥是无法遮掩的,那是身体最诚实的本能反应。
见梅花抗拒地抽回手,百里言卿的表情出现了刹那的凝滞。
直到此刻,他心底才涌起真切的悔意,为自己方才的举动懊恼不已。
以为梅花怒火未消,百里言卿慌乱转身,径直踏入水中,手忙脚乱地将神龛重新捞起。
他急忙用袖口将神龛擦拭干净,然后端着它来到梅花面前认错,“梅花,别生气了。是我妄自猜测,口无遮拦。”
“我这就把北帝的神龛仔仔细细清理干净,好好供奉起来。为他诵经祈福,请求他的原谅我的不敬。你也原谅我这一回,好不好?”
此时的百里言卿,衣衫湿透大半,污渍斑斑点点地沾在身上,显得狼狈不堪。
梅花瞧着他面色憔悴,却仍带着小心翼翼的期盼望着自己,心中不禁泛起一丝不忍。
“下不为例。”她停顿了一下,又叮嘱道:“把衣服换了。”
梅花原以为,百里言卿的认错只是口头上说一说,可没想到,他很快将神龛打理好,随即跪在神龛面前,有模有样念诵起了祈福的经文。
一时间,梅花不知道该如何面对转变后的百里言卿,便找个理由躲回了自己的房间。
就在她的身影消失于转角的那一瞬,百里言卿诵经的声音陡然像是被一把利刃截断。
几息之后,静谧空荡的房屋内,才又悠悠地响起那略显低沉的诵经声。
——
白泽在君子殿外站定,一番心理建设之后,敲响了大门。
自从那日元思平白无故找来,又说了一堆饱含深意的话,白泽就一直心神不宁。
当日,他便匆匆赶到君子殿,奈何敲了半天,也无人应答,无奈之下,只好离开。
在那之后,他又接连来了两遍,结果都是一样——大门紧闭,内里悄无声息。
随着心中的忧虑愈发加重,他甚至开始考虑滥用职权,直接令人将梅花传唤到他的面前。
挣扎再三,他还是决定今日再亲自跑一趟。
若是此番仍无法得知梅花的境况,那他可真要差人传唤梅花了。
毕竟确认梅花的安全,也是北帝郑重托付给他的重要任务之一。“叩叩叩。”
“叩叩叩。”
白泽思绪飘飞了一阵子,然而大门却依旧紧闭,没有丝毫动静。
就在他以为殿内依旧空无一人,准备转身离开的时候,大门突然间打开了。
毫无征兆地,一张面具赫然闯入他的眼帘。
尽管眼前之人戴着面具,可在白泽的眼中,那面具之下的面容仿佛已然清晰可见,他下意识地就脑补出了那张熟悉至极的面孔。
是北帝。不,是百里言卿。
白泽骤一瞧见这张脸,先是愣神,随即莫名地紧张起来,甚至,心底还悄然泛起一丝难以言说的心虚之感。
说起来,他们二人这般私下里面对面的碰面,还是第一次。
不难看出,百里言卿的眼眸深处同样飞快地掠过一抹诧异之色,不过转瞬即逝。
白泽佯装淡定,神色略显拘谨地率先表明来意。
“咳咳。我来找梅花上仙。”
“神君,找我师尊有什么事吗?”
没想到,他这换来的竟是一句问话,白泽的舌头顿时打了个结,顿住了。
明明百里言卿的语气听上去还算平和正常,可不知为何,他却无端地生出一种被质问的感觉。
“没什么要紧事,不过是许久未曾见到她了,今日恰巧路过,便想着顺道来看看她是否一切安好。”
也不知是因为自己的心虚作祟,还是别的什么缘由,说完这句话后,他分明察觉到,百里言卿眼中审视的意味似乎又浓重了几分。
“那可真是不凑巧,我师尊这会儿不在,出门去了。”
白泽本想着,来都来了,不如干脆进到屋内等梅花回来。
可此刻,百里言卿宛如一堵密不透风的墙,稳稳当当地立在他身前,将他阻在门外,丝毫没有要让开的意思。”
于是,白泽只得改口问道:“她这是去哪儿了?”
“不清楚。”
“那有说什么时候回来吗?”白泽不死心,又追问了一句。
“没说。”
“她……”白泽的第三个问题尚未脱口,百里言卿就已经先一步摇起了头。
一问三不知。白泽被噎了一下。
要不是百里言卿长了一张人畜无害的脸,他几乎都要认定对方是故意这般没礼貌了。
白泽踌躇了片刻,心中思量着:难得今日碰上了百里言卿,是不是应该趁机旁敲侧击一下,探问他上次在凡间都发生了什么。
还有那命格为何会发生了变动。
白泽在心底默默组织了一遍措辞,刚想装出一副漫不经心的模样开启话题,谁知他刚吐出两个音节,“那你……”
仿佛就在等着他张嘴的这一刻,百里言卿立即接过话音,风马牛不相及地来了一句:“好的。神君慢走。”这是一句送客的话。
说罢,百里言卿还极为客气地微微颔首,顺势抬手带上了房门,动作一气呵成。
“……”白泽的鼻尖差一点撞到了大门上。
他呆立在原地,良久无言。
显而易见,北帝这一世,是真的不想和他产生一点瓜葛。
那凭什么梅花就能和他有缘?
又凭什么他能和梅花住在一起?
百里言卿在门内站了一会儿,在确定白泽离开之后,他才缓缓转身离开。
谁知,他刚走出两步,就又听到门外传来一阵细微的动静。
伴随着“吱呀——”一声门响,门内和门外站着的两个人同时身形一滞。
这是第一次元思在踹门之前,门先自己开了。
两人直愣愣地对视着,一个沉下了脸,一个扬起了嘴角。
“你怎么在这儿?上次不是哭哭啼啼地跑了吗?”元思率先打破僵局,话语中满是不悦与嘲讽。
百里言卿皮笑肉不笑,对元思的话置若罔闻,神色平静地问道:“上神是来看师尊的吗?”
元思立即察觉到,百里言卿面对他时,说话的态度陡然间变得恭敬了许多。
然而他却只觉得别扭,尤其是“师尊”这两个字在他听来格外的讽刺。
元思没搭理百里言卿,侧身一闪避开他,抬脚就要往里走。
百里言卿迅速往后退了一大步,同时,伸出臂膀挡在了元思的身前。
他微笑着告知:“上神,师尊还没醒呢。您现在进去不太合适。不如改日再来。”
元思眼眸低垂,暗沉的目光紧紧盯在百里言卿身上,就这样凝视了好一会。
“看来我运气不太好咯。”
百里言卿状似无奈地附和道:“上神也知道师尊最近身体欠佳,需要静养。”
他从神态和语气中,都表现得十分诚恳,“如果你有什么重要的事情,我可以代为传话。”
“不必了。”元思冷冷地拒绝。
忽而,他目光一抬,越过百里言卿,投掷到他的身后,继而讥讽地说道:“梅花,瞧瞧,你这徒弟终于疯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