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卿?言卿?”梅花连唤两声,然而四下静谧,唯有她的声音悠悠回荡。
见无人应答,她抬脚去往后院找人,却被跟在身后的元思一把拉住。
“别找了,他又不是聋子。你都叫了那么多遍,他要是在这里的话,早就应声了。大概是出门了。”
“可他以往外出,通常都会知会我一声的。”
元思不以为意道:“那可能是这回走得急,忘了呗。”
“那我出去找他。”说罢,梅花抽回手,转身径直朝门外走去。
元思接连两个跨步,截停了她。“你知道他这会儿在哪儿吗,你就去?依我看,有这工夫不如坐下来等一会儿,兴许他待会儿就回来了。”
梅花脚步戛然而止,既没继续迈步向前,也没依言坐下。
直到这时,元思才留意到她神色间透着几分焦虑,不禁疑惑道:“你这么急着找他,是有什么事吗?”
梅花下意识地想要开口,却不知该如何表达。
她没有要紧的事情,但是无端地有一种预感。
梦境中百里言卿的表情,让她隐隐有些担忧。
梅花忽然想起元思说过百里言卿昨日主动找他喝酒的事,此事也透着古怪。
于是,她问元思:“你说昨日,百里言卿他找你喝酒了?”
“是。也不知道他从哪里弄来的酒,气味还不错,我便赏脸和他喝了几巡。”
梅花又继续追问:“那他有没有和你说些什么?”
元思昨夜贪杯,醉得七荤八素,此刻脑袋还有些昏昏沉沉的,关于昨夜的记忆在脑子里留存得并不清晰。
他随意地概括道:“你知道的,他聊来聊去无非是聊你的事儿,问东问西,没个消停。”
“到最后,还总重复地说一些让我照顾好你的话。这不是废话嘛,咱俩这交情,用得着他多嘴?”
“不过,这小子还挺会来事儿。为此他还给我敬了好几杯酒……”
元思越说越多,眼角余光瞥见梅花那愈发凝重的神色,眉头不自觉地慢慢收拢了起来。
他随即也意识到了梅花在担忧什么,声音突然低了下来。“他要走了?”
此刻回想起来,昨夜酒桌上那看似平常的话语,倒像是临别前的嘱托了。
梅花的心一点一点地沉了下去。就连元思也发觉了,看来并非是她的错觉。
百里言卿要走了。
他为何现在要走,其实原因很好猜。
答案只有一个,他飞升劫将至。
正值梅花怔愣出神之际,庭院中陡然闪过一抹幽蓝亮光。一只周身散发着蓝光的蝴蝶翩然而至。
它轻盈地振动着双翅,悠悠然围着梅花绕了两圈,最后款款落到了她的鼻尖。
刹那间,脑海某个角落里的记忆被悄然翻了出来。
就在下一刻,那只蝴蝶忽然消散在空中,一张灵纸自半空中施施然地飘落而下。
梅花小心翼翼地捧着手心接住。
很小的一张灵纸,不过轻轻翻动两下,便翻到了尽头。
纸上的字更是简短。【我知道解契的方法了。】
这行字后,笔锋停顿了许久,留下一个粗重的墨点。
接着,就又多了几个字。【安好,勿念。】
之后,便再无只言片语。
纸上清隽的字迹分明是百里言卿的手笔,只是着墨吝啬,连一丝温情的话语都不愿多留 全然不像他平日里的为人和风格。
至此,梅花终于认清了一件事:百里言卿不是要离开,而是已经走了。
不告而别。
不,或许他也曾当面告别,只不过是在他自己的梦境里。
现在回想起来,在梦里。北帝和百里言卿明明是同一张脸,为何她却能一下子准确地认出来区别?
因为百里言卿看向她时,眼神里总是透着委屈。
他为什么要这样看着她?
明明她都从未欺负过他。
那臭小子总是这样,在她身边的时候,无时无刻不在彰显着存在感,唠唠叨叨的,什么事情都要管。
可唯独离开的时候,却干净利落,最是狠心。
——
百里言卿并没有去陌生的地方,他依循着计划,在他的梅林附近筑起一座小屋,等待飞升劫的降临。
唯一脱离掌控的是,他本想在离开之前,私心窥探一下梅花的内心,怎料,幻梦珠好像出现了问题。
两人刚一照面,当梅花脱口而出唤他“北帝”的那一瞬间,百里言卿心底便陡然明了:错了。这是他的执念梦境。
他的执念,没有人比他自己更清楚。
梅花很少用那样的语气和他说话,掩不住的轻声,她在他面前向来都是故作深沉。
当面对北帝时,她会有一双湿漉漉且亮晶晶的眼睛。
百里言卿着迷地看着,忍不住地心想:被她这样注视着,那位高高在上的北帝当真不曾有一丝丝的心动吗?
不知道那个男人是怎么想的。可百里言卿却觉得很受用,心脏都已经自顾自地开始欢呼雀跃。
而待梅花认出他的那一刻,他的心境才真正地动山摇起来。
最终,他只能狼狈地夹着尾巴,落荒而逃。
百里言卿从怀中掏出一团皱巴巴的灵纸,本想随手扔掉,可就在手指将要松开的那一瞬,他却迟疑了。
片刻后,他还是用手轻轻抚平灵纸,将其缓缓摊开,目光随之落了上去。
【总是在苦恼该如何离你更近一些,焦灼地在原地急得团团转,仿佛等待你回眸是唯一的办法。而你也恰如我所愿,总是频繁地回头照看我。】
【然而,我后知后觉地发现,你向前迈进的步伐已经足够艰难,让你驻足,又何尝不是一种拖累。】
【所以,我选择了离开。】
【倘若我有望能跟上你的步伐,你不必等我,我自会奋力去追逐你。】
【要是我没有那份幸运,那就让我待在原地吧,只作为你的一段过往。】
【千万不要记得我对你的不好。也别太把我放在心上。】
【只希望你偶尔想起我的时候,是开心的。】
百里言卿轻轻吹出一口气,那团皱巴巴的灵纸逐渐燃烧了起来。
其实他有很多的话想说,但总感觉说出来之后,会成为梅花的负担。
故而,在离别时,他只给她留下最清浅的记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