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家一阵慌乱,都在七手八脚的照顾温璇。
温璇似乎是累着了。
(其实是神经受到剧烈刺激后的应激反应,简称神经病)
但又不像,昏昏沉沉,深思迷糊。
医官很快就赶了进来,可是看着紧闭双目气息急促的温璇,查探一番,也说不出所以然。
又因为郡主身子贵重,又不敢胡乱用药,所以有点束手无策。
李贤又惊又惧,死死抓着月儿的手,声泪俱下。
一时之间,大家忘了一旁的囚犯,阿布和他的那只鸟。
阿布也一阵错愕。
当初乍见面的时候,看着温璇这小姑娘(其实和他一般年纪),是一个健康豁达的主。
没想到这站着站着,就倒了!
“还是个弱不禁风的啊,可惜了!“
至于可惜什么,阿布不曾细想,或许只是小小的遗憾罢了。
看着大家手忙脚乱、六神无主的样子,他也看不过眼。
“请问,能让我瞧瞧不?”
阿布弱弱的问。
实在是人家不请,自己也不好自来熟啊。
做为现代人,一个在生死线打滚滚的人,一般的小病自己可不怵哦!
再说,前世现代的经验,怎么样都会比这还算医学探索期的时代,要高明不知道多少倍!
只要小小露一手,都肯定会是震古烁今的医学界大事啊!
就像前段时间,给阿妈的头皮做缝合术、给将士们挖肉疗毒后做的腹罨回血术,等等。
“你,就你?一个无耻的皮货淫贼?滚远点!”
却离大声呵斥。
“安生待着!如若郡主有个三长两短,我就割下……”
阿琪谷也恶狠狠吼道。
阿布一听,顿时身下一凉,连忙讪讪地退到胡床上坐下。
白青,也忽闪一下巨翅,一下跃上胡床后面的高架上,用一双黑溜溜的眼睛看着众人。
温璇的气息,越来越急促。
俏脸青白,情况似乎变得越来越糟。
“怎么还没看好?”
“一帮庸医,蠢货,要你们有什么用!”
“如果我的月儿……就砍了喂狗!”
“月儿,我的月儿!”
李贤急迫之间,大声呵斥忙乱的医官,又不住的呼唤温璇。
三个女医官,一下子吓得匍匐在地上瑟瑟发抖。
“额家里,虽然是做皮货,但额也是自幼学的医。”
“专治疑难杂症呢,特别是像头昏脑涨、四肢不灵的毛病儿!”
声音突起。
阿布自顾自地,用不知道几代目山西话大声喧哗,恨不得让在场所有人都能听见。
李贤听见了阿布的嚷嚷,也正是六神无主、急病乱投医的时候。
或许,再加上和阿布之间那刚刚建立的那特殊关系,所以就有了几分信任。
“那,那,那让他,来试试吧!”
得到主子的允许,虽然好多人认为不妥,但却也没有最好的办法。
只能依了。
在这冰天雪地、与世隔绝的崇山峻岭之上,到哪儿能找到一时良医?
估计拖延到山下,月儿真就上天当月亮去了!
阿布见此,拍拍手,叫人找热水洗手净面。
却离等人,虽然恨得牙根子直痒痒,但也只能绷紧身体伺候着,任阿布一番摆布。
顾不得什么男女大防之类的,阿布直接上手。
大防这些玩意儿,是到了大中华宋以后才有的重点东西。
那是被那些自私自利、把女人当文物的腐儒文人,刻意加进来的私房菜!
阿布上前,搓搓手,翻开她的眼皮看了又看。
只是听胸音这玩意,不好干啊!
于是一时有些踌躇+犹豫。
“怎样?快点啊!”
李贤吼道。
听她这么一催,阿布于是牙关一咬,就闭上眼睛,将耳朵就放在了温璇的胸口上,听她那心跳。
见他如此做为,大家顿时有些吃惊和脑怒。
没办法,没见过哦!
那个年代,这是纯度100的非礼!
“让你看病,不是让你耍流氓!”
却离一把揪住阿布的衣领,就要将他提起。
可手还没到发力到位置,阿布却已经抬起头。
他一把抓住温璇的手,又号起脉息来。
却离只好收手。
不防之间,阿布却见温璇皓腕之上,那只金不金、玉不玉的镯子。
于是想帮她拿下来或是推上去,但却都没成功,倒是让他又发现了温璇的另一个秘密。
阿布心中微惊,但却不动神色,又换过右手来捉脉。
李贤见此,忙挥手止住蠢蠢欲动的却离。
但眼中,早已是满满地怀疑、气恼、鄙夷等不善之色。
“难道,真是个登徒子?我这真……”
阿布对别人的眼色,浑然不觉,只是沉浸在自己的半吊子医术当中。
温璇心音强健有力,只是快如奔马。
但脉象初切,乃是“宽大汹涌、搏指有力、落下极深”。
这似乎是“热盛邪灼,气盛血涌”之症。
细切处,便发觉有“脉在皮肤,有出无入;如汤涌沸,息数俱无;乃三阳数极,无阴之候”的情况。
这,有点怪脉的样子哦!
按照自己那点死记硬背的脉学知识积累,温璇的病似乎有下面几种情况。
一,“朝见夕死,夕见朝死“。
这明显是绝症,心动过速呀!
粗略估计,至少有170以上,先天或后天严重的心脏病啊!
二,气血翻涌,情绪骤变,冷暖失调,悲喜交加。
简单说,就是情绪变化过大、受了大刺激啊!
三,这情况似乎和自己在浴池中昏睡之前的症状差不多。
就是那种中毒的感觉。
嗯,就是被这狗日的金笛,烫伤后的那种眩晕症!
心里一动,就对近在咫尺的李贤问道:
“这姑娘身体以往怎样?最近可遇什么变故?”
“变故?最近可没有啊!”
李贤想了想道。
“只有是你,你这个淫贼,撞着了我们月儿!”
却离一口咬定,斩钉截铁。
李贤仔细看看阿布的脸色,又想一想,感觉不太可能。
前后才多少时辰?
按照里面的姑娘们和却离诉说的情况分析,月儿只是和他才有几息的照面,中间还隔着布围子。
没那个啥!
要说被看了什么,其他姑娘倒是有可能。
但小月儿,却是从自己的围帐中穿得好好地出去的。
莫不是,还有什么自己不知道的蹊跷?
“月儿命苦,幼年丧父,紧接着少时7岁落井受激失明至今,前三年她那至亲阿婆过世。”
“可是,这孩子一向坚强,身子骨也是颇为康健,除了眼睛看不见外,平常几乎不见生病啊!”
“她看不见?”
阿布惊愕地脱口而出。
骗鬼呢?
骗傻子呢?
骗我是过路的?
骗我睁眼瞎?
……
这也太过分了!
阿布虽然和温璇的交流、碰面时间很短,但自己眼睛可不瞎。
神经正常,判断力还有!
你你你,当面撒谎!
阿布盯得李贤有些受不了,不由狠狠地回剜一眼,却像极了……
阿布仔细看这个女人,发觉她不像说谎。
再看看周围的人,也全都是一副心有戚戚焉的样子!
这不日了狗?
看来,躺着的这位,故事还有不少呢!
突然,他想到了刚才在姑娘手腕上看到的印痕,不由灵机一动。
也不矫情,直接抓起温璇的手腕,亮出那处烫痕,问道:
“这处印痕,是天生的吗?”
“什么印痕?”
李贤一听,急忙捧住温婉手臂,凑近细看,惊道:
“哎呀!这是哪来的?”
“这,是怎么烫的?”
却离和阿旗谷,也着急忙慌的冲过来看。
“啊,小姐,这是又遭罪了哇!”
“今日早上侍候姑娘穿衣,可没发现有这烫痕呀!”
……
听着她们两个大呼小叫,李贤又急又怒,喝道:
“把汤池里侍候她的几个人,捉来问问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
却离飞也似的跑出帐外。
“王先生,你看看,怎么才好?”
李贤这时,语气已经软和多了。
毕竟阿布露的几手,也不像是招摇撞骗,还是有点模样的。
这不,就连三个医官都没发现的细节,都被他找到了。
“别忙!且听那边的确切消息。”
“如果确认不是人为,额一定有办法让这丫头片子,哦,郡主,醒过来。”
“应该,一定会无碍的!放心,放心!”
“不过,额得先做一番准备和安排,可否?”
阿布想了想,还是认真的请示李贤。
不能不把这女人,当母老虎对待!
“行,希望你,尽快!月儿耽搁不起!否则,哼哼……”
李贤的威胁意味,很浓呀!
“这点,请放心,请放心!医者父母心,这点担当和把握,额还是有的!”
阿布忙不迭地说道。
然后,他先让人将温璇身体放平,头颈放低。
又叫人找来温蜜水,用小汤匙往捏开的嘴唇里,灌了少许。
李贤用拧干的热水布巾,不断擦拭着温璇的额头、眼窝、脖颈、手腕、腋下、脚踝。
一番下来,温璇的面色好看了许多;气息,也不似刚才那般急促。
但状况,仍然不好!
阿布再次翻看了一下温璇的瞳孔、再一次听了心音、再一次把了脉数,又仔细看看她的嘴唇和颜色。
可惜,没法看舌苔啊!
算了,那太他妈装逼和yd了!
不过,这样子的确有点像中毒的症状。
“怎么还没来?”
李贤跪在温璇旁边,一边忙乱着擦拭,一边着急地埋怨。
又一个女武士连忙跑了出去。
阿旗谷也很想跑出去催催,但看到阿布的样子,觉得轻易地离开非常不妥。
于是,忍了几忍最终没敢动腿。
阿布看见,觉得好笑,但也没说什么,而是自顾自地踱步到白青旁边。
白青的腿上,有一个小巧的竹管。
阿布熟练地取下嵌在薄铜环上的竹管,拉开盖子一晃。
里面,便掉出一卷小纸条。
展开看了看,他又不知从哪里摸出一个毛笔粗细的小棒,一头尖尖的,便在那小纸条背面刷刷地写了一行字。
然后又小心卷好,塞进竹管旋紧,按回白青腿上的铜扣里。
没等大家反应,他轻轻一拍白青的脚爪。
那白青,就像一道白色的光,轻飘飘的飞走了。
飞走了!
这一变故,从白青出现到又消失,前后还都不到一盏茶不到的功夫。
“你,你,你,怎么让她飞走了?”
阿旗谷反应过来,有点气恼的说。
“她又不是你们家的姑娘,她想飞我都拦不住!”
阿布这么说,却也并不解释白青为什么飞走,飞向哪儿,干什么去了,还来不来……
然后,他整整他那件胸口破了洞的衣服,又打开有几个醒目脚掌印的白色披袍系好。
“我要到温泉池那儿,找一味对姑娘很重要的药草。”
“谁陪我去?”
阿布客气地主动询问。
陪和押,是两个相反意思的动词,是主动和被动的关系,是亲近和疏远、是恩主和仇寇的关系!
好话说在前,大家好相见。
阿旗谷瞪他一眼,鄙夷地道:
“油嘴滑舌,非奸即盗。”
“本姑娘押着你去,滚快些,磨磨唧唧,像个娘们!”
看看,阿旗谷一个青春年少的小姑娘,说话就是这么豪放!
“难道,姑娘,你不是个娘们?”
阿布心里一阵腹诽,也不再装娘炮,一路跟着阿旗谷出去了。
李贤看着阿旗谷的背影,一阵皱眉。
小月儿周围,都是些什么人啊!
看来,该把她身边的人捯饬一下了。
全是汉子一样的货色,如何照顾得好?
如何配得上我家的月儿的贵重身份?
大意了,疏忽了啊!
以往净想着让月儿开心随意,可忽视了她本就是皇亲国戚、千娇百媚的金枝玉叶啊!!!
“她,需要更加仔细的照顾!”
“只要我月儿身体好了!嗯,得好好看护调养了,月儿也应该到嫁人……嫁人!”
李贤不由被自己的念头,吓了一跳!
是啊,月儿长大了,该有自己的独立人生了!
可,谁是她的那个天呢?
……
李贤心疼地想、痴痴地想,手上的活也慢了下来……
“舅妈,舅妈,你……你在……搓澡吗?”
一声低低的呼唤,叫醒了正在思想飞驰地李贤。
低头一看,原来是温璇醒了。
她正在嗔怪地瞪着一双美目看着自己。
的确,刚才李贤拿着布巾,正在温璇的脚腕上来回擦拭。
都好一会儿了。
“月儿,你醒了呀!”
李贤惊喜的叫到,脸儿却红了。
“可我头晕地紧,想吐……又吐不出来。“
“一点儿,一点儿力气也没了,这心……要跳出来……”
“醒了就好,醒了就好!”
“你先忍忍,王……王布去找药去了,他说,他有办法治你这病!”
李贤又欢喜又疼爱地摸摸温璇的额头,含着眼泪安慰道。
“你先闭上眼,这样会好受些!”
“休息一会,他们就来了!”
“对了,月儿,你手腕上的伤是几时有的?怎么有的?怎么我没发现?……”
李贤着急地一连串追问,满是担心和惊奇。
“慢慢说,不急,你看我,都急糊涂了,你这身子还不舒坦呢!”
“舅妈,我好受了些!其实……其实我的眼睛……能看见了!”
“你说什么?”
李贤吃惊地一下站起身来。
“什么时候?”
“我是在天池上……游玩的时候……手伸进湖水里……然后一下子……怎么说呢……眼睛非常难受,一冷一热……我觉得……快要死了。”
歇了一会儿气,温璇接着说:
“然后……我的眼睛就……什么也能看见了,手腕上……也多了一个月牙印……又酥又痒。”
“我……一直感觉……自己在梦里,什么……都不真实……”
“就像现在……就像是……就像是浮在空中,飘着……一点儿不得力气……”
温璇费劲的说着,描述过去这一上午的感受,像是在梦呓一般。
……
“月儿,你都受这么大的委屈,应该告诉舅妈的啊!”
李贤将月儿的头,拢在自己怀中,怜惜的轻声说道。
心里,也开始不免担忧起自己方才的那事儿。
听了月儿的话,她也明白,那时候,估计魂魄都不在身上,怎么可能求助于人。
只是,只是,这徒泰山呀……
这天池,这龙涎温池,可真是一个邪性神奇之地!
遇上的,遇不上的!
见过的,没见过的!
干过的,没干过的……
都让她这次真的见识过了!
这趟徒泰山之行,真不能仅用某个字某个词来形容!
奇山?怪山?鬼山?神山?鸟山?人山?还是圣山?
还是,色……
碰见到诡异的天气,识见到神奇的天池,遇见到想见的男人,初识到……神秘的白鹰!
“好了,好了,找到药草了!”
阿旗谷一路飞奔着,捧着一掬碧绿青草跑进帐篷,献宝一样展示给李贤看。
低头再仔细一瞧,发现郡主醒了,不由高兴得直蹦起来,大喊:
“郡主,你醒了,太好啦!”
这一蹦不要紧,可手上的青草,便撒了一地。
“哦,闯祸了呀,我,我太高兴了!”
“你呀!还是个长不大的孩子,像个男孩子,成什么体统!”
李贤气恼又疼爱地骂道。
“唉,这些陪伴月儿的孩子们,一个个长成大姑娘了,可这性格嘛有点……”
“月儿,对她们是太纵容了哇!”
李贤心里这样想,看着正低头高高兴兴地捡拾草药的阿旗谷,越发坚定了要改组温璇侍卫团队的想法。
“那人呢?”
李贤问。
“谁呀?哦,那,那个奸贼啊,他……他哪儿去了?”
“哎呀,不好,莫不是让这个淫贼跑了,我去追!”
“慢着,把药放下——”
李贤不满地喝道。
正说着,帐口一暗,一连走进来两三个人。
为首的,不是那贼子,还能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