伙计们按照领头姑娘的要求,将这些东西放好,便下去了。
精神小伙问阿布:
“贵客,是否要个茶博士伺候?”
“不用了,我们自己来!”
不待阿布回答,那个领头的小美女就出言拒绝了精神小伙的提议。
“那,那,那还需要……”
这个姑娘很不好伺候,都把机灵的店小二哥给整不会了。
“这样,你将你们店里的点心、果脯什么的上点。饭菜暂时不急!”
阿布看小二哥实在着急,就忙着解围。
“好嘞,贵客哥。不知要不要个唱曲儿的助兴?”
店小二看阿布好说话,急忙扩大营销推广范围。
毕竟,业绩和收益挂钩啊!
“不要了,我们要说些话,楼梯口用屏风挡了,不要让闲人上来!”
“你快去吧!”
带头小姑娘一口回绝,口气不容置疑。
精神小伙有点怕这姑娘,忙忙点头,就一溜烟下去了。
“公主,是用泡发还是阉法?”
公主!
果然!
领头姑娘,显然是茶道高手,眼花缭乱地摆弄那些烹茶的物事。
“子灿,你喜欢吃什么样的茶?”
吉儿公主抬眼询问在一旁发呆的阿布。
“哦,哦,这个,都行吧!我们那儿都不讲究!我不懂!”
阿布实话实说。
这年代的饮茶法,据说很有古怪,自己绝不能拿前世的经验胡说八道。
“嗯,你们那儿天气酷寒,应当是奶茶多些。既然到了这儿,就尝尝咱们中原的吃法。”
嗯,这时候喝茶叫吃茶。
“小青,那就用泡茶吧!”
吉儿朝领头姑娘吩咐道。
哟,这气势非凡的姑娘,原来叫青儿。
“好的,公主。”
青儿答应一声,便忙乎起来。
两座红泥小火炉,在烧旺的银炭放进去后,散发出阵阵灼热。
两只凸肚子的煮水小陶鼎,被放在红泥炉之上,又从一只水缻中分别倒入清水。
她将茶盏放入一只白瓷盆子中,放着,估计是要冲烫清洗。
接着,又从一个茶罐中,拿出一个棋子大小的茶饼,在炉子上烤至赤色,然后放入一个类似捣蒜蒜臼子的白瓷盅里,用一个胖胖的瓷杵捣成细末。
这时候,原来还不是用铁碾子碾的呀!
小青将茶抹子,一点点倒入一个细口大腹的陶缻中,还用一个茅草刷子把盅里的残抹刷得一干二净。
真干净,舍不得一点浪费呀!
就在这时,只见她又从一个小布袋中取出几瓣蒜、几片鲜姜、还有几张干桔子皮。
其他的,似乎是调料!!!
“这是干啥?”
“佐料?”
“还要做饭?”
“没米没面啊?”
……
阿布好奇地看着小青姑娘的一举一动,深感有趣。
两世为人,只知道牛饮,哪还能知道如此清雅奇特的吃茶方法。
红泥炉上的陶鼎中,水汽渐渐冒了上来,但显然,距离能够泡茶还需要一点时间。
姑娘们开始各自捉对悄悄说话。
观音婢和吉儿姑娘,隔着阿布,在背后悄悄说着什么。
阿布,则将自己的精力,放在观察面前这些瓷器上面。
十几只茶碗,有青瓷,也有白瓷。
阿布随手拿起一只白瓷碗,细细端详。
这白瓷,可不是阿布提前催熟的那种后世玉白瓷。
虽然胎质和釉色均呈乳白色,但某些釉层中略微泛青,仍保留着浓浓的青瓷痕迹。
它这是在青瓷的基础上,通过对原料的进一步精选淘洗,并降低胎、釉中铁含量而烧成的。
“嗯,是时候让我的玉白瓷上市了,茶盏应该是一个很好的突破点。”
“但是,是先大量铺货还是先做口碑,这可得好好思量……”
“得先找个地方试试水,看看顾客的反应才好。”
“嗯,这儿就不错,等下……”
正这么想着,忽然耳边传来吉儿姑娘的声音。
“子灿哥哥,想什么呢?”
“呃,我看这瓷器和我们那边不同,正看看有什么古怪?”
“噢,你是说这茶盏呀。这青瓷的时间久,你们那边应该不缺。只是这白瓷就少了,才出来的时间不长呢!”
“哦,这些瓷器还有什么讲究?”
阿布的确不懂,于是虚心听吉儿姑娘科普。
见吉儿公主开始大声说话,其他人都安静下来,听公主说些什么。
“听人说,这青瓷最早是在东汉时越窑的龙窑里烧成,所以,有母亲瓷之称。“
“青瓷中最珍贵者,当为秘彩瓷,为历代皇家所用。”
“你看,”
她伸出玉手,捉着一只青瓷盏指着说:
“越窑青瓷,釉质温润如玉,青绿中略带一丝闪黄,与茶之绿色非常般配。只是这支,比宫中我用的那些差些!”
“哦,原来还有这般讲究,我看看。”
阿布听了,便放下手中的白瓷碗,又抓起一只青瓷茶盏来细细观看。
果然,这青溜光滑的茶盏表面,有着丝丝缕缕的黄色,就像非常纤细的金线。
举起青瓷茶盏,放在亮光中,只觉釉面青碧、晶莹润泽,如宁静的湖水一般,清澈淡雅。
好东西啊,虽然不是皇家专供!
“再说这上等白瓷盏,产自内丘窑和贾村窑,才做出来不久。瓷胎洁白,釉面光润,和以往的粗白瓷相比,它的胎釉已经几乎看不到白中闪黄或白中泛青的痕迹了。”
阿布听了,不由得意,心中暗想:
“嘿嘿,姑娘,你是没见过我的玉白瓷,比你这个高级多了哦!”
“再搞得定,还是有青有黄啊!”
于是,没有忍住,脱口道:
“我们那儿新出了上好白瓷,看着比这个还好些!”
“啊?”
吉儿姑娘大吃一惊,就连小丫头观音婢也惊问:
“子灿哥哥,你说的真的呀?爹爹对这般的白瓷可喜欢了,你竟然还说你们那儿的比这还好?”
周围的美女,都是不信的眼光。
“你们别不信,这次来中原,我也带了一些。回头给你们送去几套,你们一看就知!”
阿布解释道。
“真的呀,那太好了!”
小丫头观音婢,显然能以为爹爹要到一套上好白瓷感到心喜。
主要是,这可是子灿哥哥给的呢!
“真的有那么好?”
吉儿公主显然是见识的,可知道这上等白瓷可不是那么容易能烧制成功。
你想想青瓷,从东汉到现在,都多少年了?
难道这东北之地的瓷器技艺,已经超过了中原一带?
想想就感觉不可思议。
“真的好,我那玉白瓷,白如玉,明如镜,薄如纸,声如磐!”
阿布想都不想,就将前世评价景德镇白瓷的评价脱口而出。
“白如玉,明如镜,薄如纸,声如磐。好高妙的评价!”
“子灿哥哥,真有这么神奇?”
姑娘们一时被阿布对玉白瓷的评价所迷惑,全都对阿布家的瓷器充满了期待。
这时候,小青姑娘示意水开了。
阿布一看,鼎中的水并不是翻滚的开水,而是冒着一个个小泡泡的状态。
“这叫鱼眼沸。此时烹茶,茶味茶色最好!”
吉儿姑娘在旁边讲解道。
却见青儿姑娘将葱段、姜片、桂皮、花椒、油酥、大枣、橘皮、茱萸、薄荷等等,一一放入那有茶抹的陶缻中。
停!
阿布给自己的思维按下了暂停键。
“这真的是烹茶吗?”
“葱姜桂椒,油盐……哦,没有酱醋,这,这,这,是做饭还是?”
阿布眼睁睁地看着青儿姑娘,将鼎中的水一勺勺舀入陶缻。
“我滴个乖乖!”
“这时候的人,原来是这么煮茶的!那刚才她们说的阉茶是不是有更恐怖的做法?”
阿布有些惊恐,心思不由忐忑起来!
现在,他对自己能不能下得去口,将那即将新鲜出缻的茶汤灌到嘴中,深感怀疑!
不自信了,都!
其实,阿布也是想当然了。
这时候的茶,仅仅只能算是茶树上的叶子,而非前世那些经过精心炮制、杀青做熟的成茶。
各种佐料,的确是一种调味品,来掩杀茶树生叶中的万般苦涩。
这时候爱茶的人,一方面是喜欢它烹制过程中显露的清雅,另一方面是追寻那茶汤下肚之后的余甘和回味!
确切的讲,此时之茶,真是加了调味料的菜汤。
所以,这时候千万不能叫“喝茶”,而是“吃茶”。
“不行,这得改!”
“卢仝、陆羽,你们二位我是等不及了,这改进制茶、饮茶、茶具的工作,我做了!”
“再不改变,这么喝下去,我会变绿呀!”
阿布强忍着胸中的翻江倒海,和颜悦色、兴趣盎然地和众人啜饮,口里还得连连赞叹。
忙坏了,也立下了一道宏愿!
耳边,又传来吉儿姑娘的言辞。
“这煎茶法,有序九道,一为备器,二为炙茶,三为碾罗,四为择水,五为取水,六为候汤,七为煎茶,八为酌茶,九为啜用。”
哇塞!
这么多!
“还有呢,”
却听半天没插话的观音婢接口道:
“听爹爹讲,这吃茶可有七个境界呢!”
“哎呀,这还有境界?”
阿布越来越惊奇了,这时候的文人,这就对茶有高深认知了?
“一曰喉吻泣,二曰破孤闷,三曰搜枯肠,四曰发轻汗,五曰肌骨清,六曰通仙灵,七曰两腋风。”
“说得好!真的神至意尽,都说到人心里去了!”
……
众位美女,也是一阵夸赞。
“让我发呆,好不好?”
阿布心里苦,但只能张嘴夸赞如此高妙的吃茶七境界。
实在忍受不住的时候,起身便看看过顶的太阳。
该吃午饭了!
他走到楼梯口,高喊;
“店家!”
“贵客,有何吩咐?”
久侯在一楼楼梯口的精神小伙,一下子闪出身形。
“可以安排用饭了,快上来介绍一下你们的拿手菜!”
阿布急切的朝小二哥说道。
“好嘞!”
小二哥对这位帅哥的急切之态心感狐疑,但还是高兴地登上楼梯。
“贵客哥哥,可有熟悉的菜,还是我给您唱唱本店的菜名?”
精神小伙看到这单生意终于要做大了,忙谄媚地问阿布。
“莫要着急,随我过来,还要问问众位小姐姐呢!”
阿布转身便带着精神小伙走近茶桌。
“丫头,吉儿,天色不早啦,咱们该用饭了!”
阿布对正座的观音婢和吉儿公主说道。
“好啊,今天可美啦,吃了吉儿姐姐的御顶石花,还可以白吃一顿子灿哥哥的大餐!”
这小丫头估计是个吃货,爱吃、会吃、懂吃,提起吃的来,那是眉开眼笑、神采飞扬!
“就你是个馋嘴的!”
吉儿公主宠溺地对观音婢笑道,接着说:
“那咱们今天就吃个大户,店家,报菜!”
“各位贵客,且听我唱来……”
哦,原来这时候的菜名是唱的呀!
这小哥,立时便变了副模样,再不见志短的样子,就像曹公横槊赋诗一般,腰板挺得笔直,用抑扬顿挫的悦耳声调,唱出:。
“……北齐武威王生羊脍、细供没葱羊羹、急成小餤、飞鸾脍、咄嗟脍、剔缕鸡、爽酒十様卷生、龙须炙、千金碎香饼子、花折鹅糕……”
“修羊宝卷、交加鸭脂君子饤、越国公碎金饭、云头对炉饼、剪云析鱼羹、虞公断醒酢、鱼羊仙料、紫龙糕、十二香点臛……”
“春香泛汤、滑饼、象牙?、汤装浮萍面、金装韭黄、艾炙白消、熊恬花面英、加料盐花鱼屑、专门脍、拖刀羊皮雅脍、折筋羹、香翠鹑羹……”
“朱衣餤、千日酱、露浆山子羊羹、加乳腐、天孙脍、添酥冷白寒具、金丸玉菜臛鳖、暗装笼味、高细浮动羊、乾坤奕饼、干炙满天星……”
“含浆饼、撮高巧装坛様饼、杨花泛汤糁饼、天真羊脍、鱼脍永加王特封、烙羊成美公、无忧腊藏蟹、含春侯、新治月华饭、连珠起肉……”
好一篇锦绣菜谱名!
阿布心中赞道,连连点头!
却听这小二报出的菜单,有脍、羹、 汤、炙、 饼、卷、糕、面、寒具、饭等类,足足有七八十种。
乖乖!
怪不得,人家二层翘檐之上,连挂五道酒望!
五道酒望,就是五个幌子,相当于前世的五颗星!
五道,悟道,样样有道,头头是道!!
阿布,有幸踏入的是大隋东京城五星级饭店啊!
这些名字都是第一次听见,这可难住了阿布。
他有点不好意思地对吉儿公主说:
“我都一个也没听说过,更不要说吃过了,你就替我点吧。今天,我只负责买单!”
“买单?”
吉儿姑娘奇怪的问。
这阿布怎么老出一些古古怪怪的新词儿,难道这粟末人汉话和中原差异如此之大?
“哦,就是负责饭资的意思。”
阿布讪讪地说,是啊,有时候还带着前世的思维,说着说着就秃噜了嘴。
“哦,原来是这样啊,不过,这意思表达的也准确啊!买单,买卖菜单,很好啊!”
吉儿还顺势夸赞了一番,真是善解人意的小姑娘。
“好吧,那我就给你做主了。”
说完,意识到意思有不妥,不由有点害羞,忙忙掩饰道:
“店家,你就上……”
噼里啪啦,吉儿根本没有再看菜单,一连点了数十道菜,冷热、荤素、脍羹、 汤炙、 主食等。
点的明明白白,妥妥帖帖。
公主姑娘很好,是个见识不凡、上得厅堂下得厨房的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