烤骆驼大宴,进入到饕餮高潮。
一向话最多的观音婢,已经顾不得和阿布斗嘴,埋着头端着餐盘忙着吃。
旁边则是她的跟班李二郎,一边吃还一边看着观音婢。
“讨厌,别看我,吃你自己的!再不抓紧吃,别人都吃光了!”
观音婢头也没抬,对李二郎嘟囔道。
“呃,好的,挺好吃的啊,这个骆驼肉!”
“嗯,子灿哥哥做的,都好吃,他已经抓住了我的胃!”
小迷妹终于抬起头,满眼幸福地说道。
李二郎一怔,半天都没说话,然后神色黯然地低下头一口口吃饭,味同嚼蜡。
长孙无忌今天表现得非常友好和善,一副谦谦君子的样子。
“这才对嘛,以后都是多大的官,开朗点,潇洒点,表现出盛世贤臣的风范出来!”
阿布心里嘀咕,便端着盘子,走近他说话。
“无忌兄弟,咋样?可合胃口?”
“子灿哥,这骆驼肉真的是世间少有的美味,小弟我总算是读书多的,这道菜、这样吃法真是闻所未闻,匪夷所思。”
无忌显然是被这道硬菜给彻底征服了,全是溢美之词。
知道他的心性,阿布便道:
“这种菜品,偶尔吃吃也罢,但太费物力,不利社稷,毕竟这天下缺衣少食的百姓还有很多!”
“是啊,如果有一天,这天下再无饥馑,老百姓都能随意吃上此等美味,那将是何等的景象!”
“嗯,天生我辈,应当心怀此想。我相信,有生之年,我辈同心努力,定能实现如此之大同兴盛之景象!”
说完,阿布的脸呈45度斜角,向极远处望去,眼露精光,气概非凡。
长孙无忌看在眼里,心中震动不已。
“无忌,哥我过几日就将返回粟末地,我邀请你到我的粟末地去做客。”
阿布双眼平视,真诚地向长孙无忌发出邀请。
无忌听了,怎能听不出阿布契郎的意思。
你听听,他没说我们的粟末地,而是说我的粟末地,不就是自称粟末地的王么?
邀请,不就是入伙么?
这个问题,长孙无忌可是从来没想过。
按照去世老爹长孙晟和舅舅高士廉的设计,自己好好读书,然后通过推举和恩荫,按部就班进入朝堂,慢慢升级打怪,安稳成就事业。
但是,这样的生活,真的是自己所要的吗?
跟阿布契郎远奔粟末边地开创基业,未尝不是人生的一条出路,可年幼的妹妹和孤苦的阿妈怎么办?
阿布契郎其志不小,但跟他去真的会是一条好出路吗?
……
阿布的邀请,一下子将长孙无忌,扔进了思想斗争的波涛之中。
他端着盘子,机械地往嘴里塞着饭,半天没有回应阿布的话。
阿布笑笑,拍拍长孙无忌的肩膀,凑近他的耳朵,悄声说道:
“我的邀请,对你永远有效。还有,如果你遇到任何困难,我是说任何的,你都可以找我家在大隋的产业像亨德利、悦来楼求助,我会跟他们的掌柜打好招呼,特别是德叔,你知道的。”
“你只要记住,我那儿的大门,随时为你开着。因为,我们都是同路人,我相信我的眼光。”
说完,就转身离开。
长孙无忌有些感动。
跟阿布契郎认识的时间不太长,可以说是因为打架才认识的朋友。
两个人的性格,很是不同。
长孙无忌是个相对稳重而自恋的家伙,而阿布契郎则显得有些痞气和洒脱。
可是,正是阿布的这种性格,才让长孙无忌感到可靠和舒服。
或许,这就是互补性吧。
长孙无忌,记住了阿布的话,但他一时半会儿真没法做出决定。
阿布契郎,就像一只蝴蝶,在人群中窜来窜去,用各种语言诱惑着这些青年才俊。
什么邀请大家在方便的时候,去粟末地游玩,塞外的风光如何新奇、如何刺激,等等。
吉儿姑娘有些不满,似乎阿布故意躲着自己似的。
于是,就当阿布拦住李二郎在那儿废话的功夫,一把就将自己吃剩的盘子塞给阿布契郎。
“子灿哥哥,我渴了!”
等阿布亲自给他端来好喝的三勒浆,她又说:
“子灿哥哥,我吃撑了,你陪我在这儿逛逛!”
等阿布契郎陪着她逛来逛去,她又说:
“子灿哥哥,好没意思,你给我讲个故事吧!”
……
一众宫女,跟着这两个人,简直都快把腿都磨细了,累得香汗淋漓,可一点儿也不敢言语。
只有那个叫小青和小阮的女官,似乎一点也不觉得疲惫,倒是显得神采奕奕。
“你们都去哪儿了?都不叫我!快等等我!”
一个熟悉的声音高喊着,跑了过来。
唉,又是个缠人精。
阿布觉得头大无比。
六月十五日,东京城的天气变得闷热无比。
太阳一露出头来,地面上的人便加快脚步,尽量逃避它的光芒。
火气,笼罩在人们的头上,让人憋闷不畅,坐卧不安。
路上的狗,也变得少见了,一个个也不知躲到哪儿去了。
东城大码头上,人们似乎并没有被这灼热吓住,上船,下船,上货,下货。
大运河中的污物和臭气,仍然横行如斯,但这一点儿也不影响它的忙碌和繁华。
今天是阿布准备启程东归的日子。
德叔说,今日宜出行,否则要等到十九日才好。
阿布等不及了,娥渡丽快要生了。
做为自己来到这个世界的明证,他必须呆在她的身边,共同见证自己第一个孩子的诞生。
回去的船队,已经在前两天装载完毕。
回来的时候,浩浩荡荡一个船队,去的时候,队伍变得小了些。
撒出去种子,就看能发什么芽、长什么果了。
这次西行,阿布算是有点收获,捞到了像苏大嘴、麦梦才、裴行俨这样的鱼。
至于他们好不好用,谁也不知道,但能够吸引像他们这样的世家子弟前往,总是令人高兴的事情。
再说了,他们这些人可不仅仅是单枪匹马的加入,他们身后还有很多家里人配备的家将和资财。
钱财无所谓,阿布契郎最看重的是他们一个个人。
这可都是经过中原世家大族系统教育和培训过的人。
不仅武力值不俗,文化修养上更是超出自己老家那些普通土鳖许多。
阿布非常大气,动用家族在中原的储银和财物,给每一个愿意前往粟末地的好汉,亲手送上丰厚的安家银。
他一一告诉他们,等金谷园休整好了,会在那里会给每个人留一套宅院,只要他们愿意,可以将家人搬去居住。
前来送行的人还比较多。
长孙无忌是带着观音婢和李二郎,以及通过打架和聚会认识的那些朋友来的。
吉儿公主,则带着乔装过后的小太子杨侑,在戒备森严中也为他送行。
五叔,带着店里的几个伙计,早早在码头占了一个长亭,布置了酒水,给这些人送别用。
而德叔,跑前跑后,检查着回去的舟船是否妥帖。
图,一直忙着带领他的团队到处勘探,还一直没回来,估计在津口附近才能汇合了。
喝干最后一杯酒,阿布向众人叉手施礼,朗声道:
“各位好友,子灿此次来京,有幸结识各位,真是人生一大快事。子灿再次邀请各位,如有空闲,可到我粟末地一游,到时吾将举全族之力,让大家感受粟末族的火辣和热情!”
“来日方长,咱们后会有期!”
……
在观音婢和吉儿姑娘泪汪汪的注目中,在众人神思复杂的表情中,粟末族朝见船队的最后一支,缓缓离开东京城东大码头。
杨柳青青着地垂,杨花漫漫搅天飞。柳条折尽花飞尽,借问行人归不归?
在枯燥的行程中,除了和苏大嘴、麦梦才、裴行俨他们喝酒打屁,指点江山,阿布还处理和查看各处传来的消息。
……
广皇帝大败吐谷浑,在其地设置四郡。
西海,治所在伏俟城;河源,治所在赤水;鄯善;且未。并,大开屯田。
这时候,皇帝广驻跸张掖城,正在举办盛况空前的西域万国大会。
另,帝欲在涿郡建临朔宫,并准备派虎贲郎将陈棱率部万余东征流求。
……
东突厥,射匮大可汗死,王子都拔承汗位,义成公主继嫁都拔,成为可敦。
……
“唉!真不容易,好端端一个大隋女儿,侍候完老子,又要委身其子。这是个什么事!”
阿布长叹一声,合上秘卷,望着舷窗外河岸上的杨柳,呆呆出神。
也不知道阿尔萨普尔能不能攀上皇帝的高枝儿?
阿布契郎给这位布教法王指点的门路,就是皇家。
传教这事,你如果不能得到最高层的首肯,分分钟就能让你灰飞烟灭。
想来,阿尔萨普尔已经从萨珊的遭遇中,得到了深刻的教训,这才不遗余力的巴结阿布,然后借其力量走通天朝大国传教的道路。
按照原本历史的轨迹,磨砺教在中原地区,还是有发展的空间。
至于能不能发扬光大,那就看他们的各代法王能不能做好历史考卷中的选择题。
选对了,就大发展,香火茂盛。
选不对,就滚犊子,忙着跑路。
“阿尔萨普尔,路是我给你指了,能不能通就看你的了,但希望你对我的支持,一如既往!”
东归的船队,变得越来越庞大。
主要是以各种方法招徕的难民、无家可归者,还有一大批非在籍的纤夫和他们的家眷。
女人,是很难招徕的一种生物。
但贾农和他旗下的搜影们,不知道用什么办法,从浊河泛滥地区,找到了许多流离失所的妇女孩子。
其中,还有高价买来的犯官女子。
这些人,因为丈夫或直系亲人重罪身死,被朝廷处以补兵之刑。
补兵之刑,想想就知道了。
从锦衣玉食,到人尽可夫,那真是生不如死的巨大落差和人生转变。
虽然不知道自己的苦难之旅,为什么舟车转换、一路向东,但她们能感觉到,自从加入运河之上的大船队,衣食住行的待遇,在很快变好。
只是,对于她们的看管,变得更加严格。
她们现在还不知道,从此,自己的命运将会彻底改写。
此外,还有一批高价请去的特殊女子。
船上最多的,还是从大隋运回去的粮食。
因为进入大隋的时候,是带着大量稀缺的铜、铁、铅等这样的金属,所以朝廷对粟末族大量收购粮食的行为颇为支持。
没看见国家各处粮仓都满得快装不下了?
你要,好,要多少有多少,价钱好商量。
再加上这买家背景有些特殊,那行,一路绿灯。
所以,一路上来找麻烦的河关衙役,很少上门。
当然,阿布家的船队长期行商于大运河之上,自然是早将各个关口打点得体面顺滑。
不得不说,文皇帝和广皇帝对四方番夷,真的是好!
大方,开阔,友善,彻彻底底的大国风范、大家气派!
到三岔河口码头的时候,船队进行了一次休整。
也不知是天气转暖,还是经济发展的缘故,三岔河口码头比一月多前热闹了许多。
图和他的随从们,早就在码头上等待多时。
见到阿布等人下船,高兴异常,一下子跑上来,和阿布拥抱欢迎。
一个月多月没见,图变得又黑又瘦。
“怎么了?这是没吃好?”
阿布放开干瘦的图,问道。
“没有,这不是急着勘查地形,走的路多了点,放心吧,我没事!”
说完,后退一步,行了军礼。
阿布还礼,就向他介绍了周围的新成员。
图一一和大家见礼,又将自己身后的随从向大家做了介绍。
“好啦,少帅您终于到了,那就在这休整两日,检查一下我们最近的工作成果。请!”
图说完,便在前头带路,领着大家走入正在修建中的私人码头,
那儿,正是这三岔河口不远处的一个大回湾。
虽然不显眼,但因此处河道狭窄,却是一处扼要之处。
巨大的回湾里,恰好有一处凹进去的豁口,里面水面平缓开阔,实在是一处绝佳的天然小港。
阿布心里大赞,连连点头。
只是才堪堪一个多月,现在请来好多民夫和工匠,正在做基础的土方改造。
“完全做好估计到快入冬了,石条、石灰、铁铆钉、木材等,都需要从外地运来。”
“看着这里是个大码头,但其实能用的建筑材料很少,如果在涿郡,就会很快能凑齐了,根本都不用出码头。”
“不过,你看,”
图一指码头正后方的一排巨大的木棚,接着说:
“我们把这儿买下来后,就在后面修建了堆货仓库,最近,大家很多时候就住在那下面。”
“兄弟们受苦了呀!”
阿布看着木棚,然后将目光一一地看向自己的战士,散发着满意和骄傲的光芒。
每一个人,当感受到阿布的目光扫过自己,一下子将身体站得笔直。
这目光,仿佛有种神奇的力量,一下子把大家多日来的疲惫和辛苦扫得干干净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