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思邈的婚礼宴请,一连举办了三天。
这才将远近的客人,招待完送走。
粟末地的人们对此津津乐道,将这件空前的汉式婚礼传颂了好久。
日子,就这样渐渐的过去。
天气,也变得越来越冷。
风雪阻滞,发生在突厥、室韦大地上风云,传递得也就慢多了。
但每一次带来的,都是沉甸甸的坏消息。
突厥人接连遭受袭击。
到后来,五千人的突厥黑狼骑,竟然在极度保密中潜入粟末地后,连个泡都没冒,就石沉大海失踪了。
突厥王庭,深感不解、不安和愤怒。
于是,不顾冬季大忌,都拔可汗将越来越多的兵马派入室韦,进逼靺鞨粟末部边境。
当越来越多的兵马进入到室韦之后,室韦的治安形势,便变得越发恶劣、混乱和紧张。
生性野蛮的突厥大军,找不到敌人,便将无穷的怒火,倾泄到当地那些瑟瑟发抖的普通牧民身上。
奸淫怒虐,抢夺烧杀,家破人亡的事变得越发频繁。
这样的结果就是,大批的大室韦、北室韦、钵室韦、深末怛室韦人不堪折磨和苦难,开始趁着风雪或夜色,大规模的四散逃亡。
不少的人,便在这仓惶之中,永远地消失在风雪交加的雪原之上。
而他们的羊群,一片一片的,被冻成了一个个站立的冰雕。
那些侥幸逃到霫、高句丽和靺鞨人边境的难民,全都被好心的边地牧民尽力接待。
然而,突然到来的大量牲畜,却根本无法提供足够的牧草。
它们,只能在等待中日渐消瘦,慢慢地饿死。
霫族,在东北边地民族中,是个比较特殊的存在。
他们,是汉时匈奴人的后裔。
其居住地,在潢水以北,四面环山。
东接靺鞨,西至突厥,南邻契丹,北接南室韦。
霫族人,长期过着自给自足的射猎生活,鲜少与外边争斗和交通。
因为他们的生活习惯,这里的人常都以皮毛为衣,其习俗与契丹人最为相近。
这几年,由于东南西北的商旅增多,霫族人的生活,也在悄悄发生改变。
特别是最近一年,大批的粟末人,带着他们的商品,进入关口。
之后,人们的衣着,慢慢开始由纯粹的皮毛转向丝绸、麻葛和皮裘相搭。
他们,也还是保持着一些自己的传统。
像衣服的边缘,常常用染红的皮子镶边。而女人们,更喜欢在衣襟上,仍然悬挂叮叮当当的小铜铃。
霫族人,也是天生的战士。
因为他们无论男女,都擅使弓箭,进行射猎。
根据渗透进去的搜影传回来的情报,霫族人现在最大的部落,是都伦纥斤部。
全族,大约有八万多人,两万多户。
常规的兵力,大致在一万余名,而可动员的力量不可计数。
霫族人,与契丹人关系最为密切。
部族虽小,但极有骨气。
长期以来,不群不党,成为东北地的一个奇葩存在。
突厥人,大隋,契丹,高句丽,群雄环伺。
但都没有谁,对这个身居群山包围的小族,动过什么念头。
一是穷,二是山大,三是狠,四是稳。
年初,等阿布了解这个部族之后,便对这个地方非常感上心。
偷偷搞定契丹之后,他就通过原来契丹的一些霫族熟人,慢慢混进去好多的搜影队员和和粟末商队。
和霫族人半卖半送地做生意,派去行医为老百姓免费瞧病……
一来二去,两族之间,也就一点点建立了信任。
都伦纥斤部的头人,叫都伦西库。
五十多岁了,生了一堆女儿。
头人现在最着急的事,就是急着生儿子,以便继承家业。
当商队第一次走入腹地的时候,便被人发现来的竟然有粟末人。
霫族人感到非常的惊奇。
粟末族,在他们的心目中,那就是只懂得种地和打仗的战士!
他们,什么时候学会做生意了?
后来,度伦西库听说粟末人的行商中,还有专门的行医和药商,大为惊喜。
他就派人,请他们到自己的大帐中说话。
一开口,就问带队的何虎,有没有能帮他生儿子的法子。
生儿子的法子,有没有?
哈哈,还真有。
别想歪,这个时代还真有人研究过生儿生女的医学问题。
谁啊?
孙思邈。
孙神仙在他即将完成的《备急千金要方》中,就有相关的说法。
“阴阳调和,二气相感,阳施阴化,是以有娠,而三阴所会则多生女。”
“但妊娠二月名曰始膏,精气成于胞里。至于三月,名曰始胎,血脉不流,象形而变,未有定仪,见物而化,是时男女未分,故未满三月者,可服药方术转之,令生男也。”
阿布契郎看到他的书稿中的这段,大为惊诧。
按照阿布前世受过的教育得知,这生男生女,是跟父母双方的染色体密切相关的。
但是当自己真实穿越之后,他就开始对以前的认知保持一些怀疑了。
派出去的行医,自然是孙思邈的好学生。
一听都伦西库西库这么问,自然是将自己老师的一套理论搬了出来,还信誓旦旦地举了好多的例子。
而旁边的搜影中队长何虎,一看有戏,更是开始添油加醋,说了好多经典的演绎故事。
什么高句丽的大王、新罗国的公主、倭国的女王、大隋的名臣等等,都是药到而儿女生。
说白了一句话,用了俺家的配方法子,想生男就生男,想生闺女不麻烦。
一听这么神奇,都伦西库立马就被迷住了。
拉着行医就希望马上给治一下,了却自己的烦恼。
可哪有那么容易?
即使行医有方子,那何虎也不能同意马上办。
少帅交代的任务,还得借这个机会完成呢!
于是,七拐八拐,解释了一通。
说这得要我们的院士亲自望闻问切,看人下方子。
况且,咱们之间还不熟,这么紧要的法子,得您和您夫人们亲自去粟末地杨柳湖,在俺们的大医院住上一段时间才行。
这都伦西库一听,言之有理,更何况也影影乎乎的从别的人嘴中,听说过大隋孙思邈的大名。
于是,在和粟末商人大开贸易之时,这事就成了。
他安排大女儿乌兰巴珠替他掌舵,自己收拾行囊,带着几个老婆赶赴粟末地看生儿子的病。
这时候,粟末人的凶名还没传开。
如果他知道,自己的兄弟邻邦契丹已经变天了的话,他打死也不会傻呵呵地前往虎口。
到了粟末地,霫族头人和夫人们自然受到了粟末人的热情接待。
以大屋作、阿布契郎、司徒友明为首的一帮粟末贵人,变着法子请他们宴饮玩耍。
杨柳湖的面貌,让都伦西库等人大开眼界。
当然,最重要的活动也在同时进行。
孙思邈给都伦西库和几个夫人仔细诊断一番,立即自信满满地开出了药方。
调理,静修,控制次数,按时服药,最重要的是要在生育之前,得长时间呆在粟末地。
因为“未满三月者,可服药方术转之,令生男也。”
于是,都伦西库和他的四个夫人,都住进了美得就像仙宫一样的粟末地第一医院贵宾部。
娥渡丽,就是在这个医院生下来佩瑗儿。
都伦西库和他的四个夫人,犹如刘姥姥进了大观园。
一下子从霫族贵族,变成了外国土鳖,在无比新奇和震撼中住了下来。
后来,他们还参加了孙思邈隆重的结婚庆典。
好消息是,霫族头人的老婆们,都有了。
何虎,做为搜影五中队的队长,一直负责着突厥和室韦的搜影开展工作。
突入室韦的腹地的他,等突厥近二十过万的大军进入之后,又辗转到契丹边境。
等开拓霫地之后,他突入霫地与突厥、南室韦三方交界的寒鸦关,就近指挥搜影工作。
寒鸦关,正处在大鲜卑山南部一处断裂处。
左边是突厥,右边是南室韦,后边就是山脉谷底的霫。
它,是霫地通往外地的最重要四关口之一。
因为霫地的特殊地形,四面都被大山阻隔。
这天然形成了抵御外敌的屏障,但也同时限制了与外界的交流融通。
外界想要进入霫地,必须经过四大关。
最北边的寒鸦关。
东北的青羊口。
东南边的天狗关。
西南面的虎豹关。
都伦西库有八个女儿,镇守边关的主将,自然都是女儿们担当。
老大乌兰巴珠,常年呆在父亲身边,协理部族大事,算是半个掌舵人。
而二女儿乌兰东珠,镇守虎豹关;三女儿乌兰海珠,镇守天狗关;四女儿乌兰云珠镇守青羊口;五女儿阿巴亥镇守寒鸦关。
何虎做为粟末地前往霫地的最高长官,一来二去,少不了和这些霫地的掌权者来往。
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一来二去的,他竟然和都伦西库的大女儿勾搭上了。
后来,还听说又和寒鸦关的镇守大将阿巴亥,牵扯不清。
阿布听到灰影的秘报,立即就想将何虎调回来。
可是,何虎的一封信,将他的调令生生的作废。
原来,这霫地,流行姐妹共嫁一夫。
更何况,他自己也真心喜欢二人。
他血书保证,绝不会影响搜影五中队的工作。
而且反复说明,他这样做,更有利于搜影开展针对突厥和室韦的工作。
阿布想想也是。
再者,何虎算是自己亲手带出来的搜影旧人,非常了解他的为人做派。
所以,就依了。
但还是去了厚厚一封书信,让返回来述职的灰二带过去交给他。
何虎现阶段的工作,有两项。
一是持续让人搜集突厥和室韦的常规情报。
另外就是,组织和转运室韦的大批人口和牲畜进入契郡和粟末地。
霫地、契丹、粟末地与南室韦接壤的关口,每一天,都有成千牧民和上万的牲畜从这里涌入。
如果是以往,这是不可能的。
在这冰天雪地、牧草全部淹没的大冬天,这些难民绝对很难带着牲畜进入。
因为,草料和粮食。
能给这些难民提供一口吃的,那都是大发慈悲。
至于牲畜,就只能在雪原上自生自灭。
地主家,也没有余粮。
秋天打的牧草,那可全是掐着份儿的。
够自家的吃,都要烧高香,这还要看来春老天爷会不会按时开冻、草皮露出了。
但是现在,粟末人说通了霫族人。
这等于现在有三地关口全部敞开,在可劲儿的招揽和收留前来的难民和牲畜。
有多少,收多少。
粮,草,管够。
为了打消霫族大姑娘们的疑惑,这些难民和牲畜,在霫族地稍加休整,便立即被运转到青羊口出关,进入契丹。
那儿,严阵以待。
早已经修建了巨大无比的牲畜防冻棚和山洞。
垒得像高山一样的草垛群。
一个个盖的严严实实的巨大青贮窖。
难民们,一到地方,便被运到当地十几处天然的硫磺温泉池。
消毒,理发,换上干净暖和的粟末服装。
吃饱后,便开始造册登记领号牌,按照家庭分房子。
这房子,也全是秋后紧急修建的木梁土棚屋。
虽然简陋,但防风坚固。
屋子内的地上,有建好的地龙。
铺上麦草,上面再盖一张崭新的芦席,非常舒适暖和。
倒是有很多大家族,聚拢在一起死活不分,希望将房子分在一起聚居。
可这,被突第齐喆下令严格禁止。
不仅不能分在一起,还要想办法,将他们这些大家族打散,分得老远。
不服从者,礼送出境。
呵呵,人在屋檐下,怎能不低头呢?
也有那么几个在室韦地上豪横惯了的,还想耍横。
结果,结果就没有结果了。
全不见了!
粟末地和契丹关口,进入的人、牲畜更多。
这里面,既有室韦地潜藏偷袭的第三部人马的功劳,也有大量经验丰富、最擅于搜索人货的搜影五队操弄。
他们就像是篦子和鞭子。
潜藏在暗处,混在室韦人逃难者的当中。
指引着逃难的方向,教唆着前方的愿景。
室韦人,那些本就不堪突厥人和室韦贵族盘剥的人,那些原本还呆在密林和山沟之中想避世的人,都被拐带了。
他们,像河流,像溪流,像散落的星星。
一点点,一批批,源源不断的从室韦的雪野和荒林之间,流向粟末地。
粟末地,像一个饥渴的海绵,又像一个无底的黑洞。
吞噬一切,吸引一切。
粟末地,以前所未有的膨胀速度,在壮大,充血。
人口,牲畜,以及无形的财富。
风雪,遮挡了人们、牛羊的眼睛。
也同时,遮挡了突厥人警惕的目光。
等风雪和暗夜过去,只看见那一具具冻僵的人体、牛、羊、马、猪……
他们都有一个方向,
向南,向南!
即使是早已经没有了呼吸,但他们的头颅,都倔强的朝着一个方向。
这是,一首无声的生命悲歌!
被风雪和严寒,吹刮得脸皮发黑的突厥将士,都被眼前不断出现的一幕,震惊得头皮发麻,却步不前。
南方,有什么呢?
大隋?
高句丽?
霫族?
契丹?
靺鞨各部?
奚国?
或者是那个小小的粟末部?
难道,突厥不好?!
二十万突厥大军的指挥官,都拔的弟弟,迟吉奢,感到从没有过的迷茫和无力。
自从五千黑狼骑秘密潜入粟末地,直到现在,半个月都过去了。
可是,一点回音和响动也没有。
五千精锐,那可都是自己旗下的铁血男儿。
他们曾经跟随自己,转战南北。
光是和大隋之间的战斗,就不下百次。
那可都是突厥族的百战精兵啊!
潜入粟末地,表面上是要给胆大妄为、最早私藏南室韦头人亲眷的粟末人一个教训。
可实际上,却是大汗都拔,甘冒大隋震怒的风险,看上了人家的财富。
瓷器,玻璃,以及据说数之不尽的可以铸钱的铜锭。
在距离粟末地和南室韦边境的野羊关五十里的地方,他下令驻军。
这个地方,有一座矮山,叫哭驼岭。
避风,有水,倒闭的室韦人和牲畜,也最多。
十四万突厥铁骑,自此扎营。
另外六万,坚守在室韦人的腹地,镇守大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