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隋与朝鲜半岛三国的贸易,具有很明显的地域性。
金,银,铜,及相关器皿。
工艺品,纺织品,如朝霞锦、大花鱼牙锦、小花鱼牙锦、鱼牙锦、三十斤绸衫段、龙绡、布等。
药材,如人参、牛黄、茯苓等。
动物,如大马、果下马、狗、雄库鲁、鹞子等。
皮毛,如虎、豹、熊、狼、鹿、牛、海豹皮等。
人口,歌、舞、乐姬,工匠等。
而根据统计,来自半岛三国的物品进口量,位居大隋各国贸易额第一。
反观此时,大隋对这两个地区的出口,却显得非常有意思。
大隋向倭国和高句丽、新罗、百济出口的东西,大同小异。
他们都显示出大隋的鲜明特征。
金属工艺品,玳瑁杯、佛经,佛像,瓷器、家具等。
丝绸、帛、锦彩、葛布、绢、练、绵、服装、暗模靴等。
茶叶、粟、豆、药品、香料、蜜、人参丸、陈药等。
文房用具、汉字、律令、科技、建筑、儒学、诗文集、佛教书籍等。
皮革制品,如虎、豹、熊、罴衣服或工艺品等。
很显然,大隋多以高附加值的产品为主。
而朝鲜半岛三国、倭奴国,基本上以原料和初级产品为主。
两相观察,这也就是这个时代,大隋对于世界关系的一个精确缩影。
阿布掩卷长叹,神思飞伏。
中央之国,名不虚传。
大丈夫立国,当如是!!!
正月二十左右,婚期将近。
高琬和温璇,离开王都城,回到了平冈川。
阿布分出一部分卫队,还有高大元特遣的五百王幢军、中里台人马,进驻这个安静的小山村。
按照她大舅高大元的意思,本想在王都城举办盛大的送亲仪式,但被高琬婉拒了。
平冈川,毕竟才是她、温璇、温达、温妪的家。
高琬希望,自己的女儿,能在温达、温妪和自己的视野中,离开家乡,走向自己独立的人生。
平冈川的公主府,因为主人的到来,又恢复了沉寂半年的生气和欢乐。
阿布送过来的鞭炮,噼噼啪啪地响了好几天。
村民们都知道,那个十八岁的郡主终于要嫁出去了。
好多村民,带着祝福的礼物,来公主府道贺。
少不得,每家都会得到一份丰厚的回礼。
每一家,获得一袋稻米,一块猪肉,一块羊肉,一块葛布、
还有一枚制作精美的银币。
阳面上部,用篆字刻着,日月同心;中心偏下,是一个双喜图。
阴面正中,是一个鸳鸯戏水图,下面同样是篆书小字。
庚午戊寅己卯。
这是造币所,专门为这次婚事发行的纪念币,有金、银两种。
考虑到温家亲戚不多,但舅家人不少,就干脆送这个。
高家直系、贵族,就送金币;至于旁系、常人,就送银币就好、
送太多太贵重了不好。
毕竟高句丽的婚俗就放在那儿。
贵嫁轻娶。
平冈川的村民,又过了一回节日。
特别是这罕见的银币,亮灿灿的,非常精美珍贵。
这可要做为家传,一直保留下去!
这一枚银币,按照对价,相当于五百文五铢钱。
这可不是一笔小钱,相当于半两银子呢。
也只有粟末部这等土豪,才能这么大气。
其实,这才有多少人能花多少银子?
前前后后,送出去也就一百两金子,六百两银子。
按照购买力来算,这的确是一笔巨款。
但回转到中原大隋,你试着娶个豪门媳妇,试试?
那彩礼是什么的,可是按车船来算,当年阿布契郎他妈王蔻嫁到粟末地,可是前车可鉴!
更何况,明里暗里的,这温家和高家的陪嫁,可就是这点付出的几百倍了。
阿布才不亏!
温璇回家的第一件事,就是去扫墓。
她和阿妈,得去祭拜老爹和阿婆。
因为整个腊月、正月,他们都在王都城,所以都能好好祭祀,只能望乡遥祭。
家里这边,只有委托家宰萧安,带着府里的人,来洒扫祭拜一下。
温妪和温达的墓,一上一下。
就在府后面的小山上回弯的缓坡上,紧紧相邻。
上首的,是阿婆温妪的墓。
下首的,是大将军温达的墓。
因为常有人扫祭的原因,整个墓园非常整洁干净。
没有积雪、枯枝和落叶。
温璇亲手收掉旧的祭品和香烛,一一擦拭阿婆和老爹的墓碑、基座。
收拾完,便和高琬一起,分别给两座坟茔献上祭品、点燃香烛。
“去吧,给阿婆和阿爸,说说你的事情,我在这里坐会儿!”
声色黯然的高琬,对女儿说道。
温璇点点头,乖巧地扶着温婉,在旁边的石凳上坐下。
她还为阿妈细心地垫上一个带来的软墩。
高琬疼爱地拍拍女儿的手,目送她走近那些亲人安息的地方。
“温达,温达,我的丑温达!”
“你能听见,你能看见吗?”
“咱们的女儿已经长大了,转眼之间都要嫁人了!”
“还记得吗?她当初那么小,在你的怀里只有你手掌那么大。”
“可是,可是,现在都要嫁做人妇,也要生宝宝了……”
“如果你现在活着,多好啊!”
“可以亲眼看着她出嫁,亲眼看看你的女婿,。”
“到时候,还可以抱抱小孙子啊!……”
……
心里这么念叨着,高琬的泪水,就簌簌地滑落下来。
蓝色的香火烟雾,袅袅娜娜,弥漫在寒冷寂静的雪林之中。
几只麻雀,在树枝上叽叽的叫着。
一会儿在这个枝头,一会儿跳上另一个枝头,一会儿又试探着靠近温璇,啄食地上的草籽。
冬阳,无力,感觉不到一丝的暖意。
熟悉的山,熟悉的林,熟悉的空气。
这就是高琬和温璇,生活了近二十年的地方。
可这地方,却是温达、温妪,呆了一辈子的地方。
贫瘠,却安静。
清冷,却温馨。
这里,是高琬的爱情发生的地方,也是繁衍生息、心境安宁的地方。
这里,是温璇的生命诞生的地方,也是最美好童年、不幸和苦难发生的地方。
这里,是平冈川,原来叫三阳川。
三阳川,因为平冈公主而更名,也因为平冈公主而改变。
平冈公主高琬来之前,温达是丑温达,温妪是瞎子老太。
平冈公主高琬来之后,温达是温驸马,是威震天下、赫赫有名的温大将军;温妪,也成了温老太夫人。
其实,温老太夫人,她还有一个鲜为人知的名字。
她叫明眸萨吉薇诺娜,是突厥大草原着名的神巫圣女。
不仅仅是温家的变化。
整个平冈川的村民,在生活和观念上,也发生了彻底的改变。
居住环境好了,至少家家户户都有了一个体面的房子。
税收也没有了。
官府免除了平冈川人的赋税、劳役、兵役,还派来了专门护卫的军丁,驻扎在平冈川外边不远的地方。
平冈川的人,出门在外,会自豪的介绍自己,他来自平冈川。
平冈川,那是温大将军的故里,那里生活着高琬公主和温璇郡主。
她们,都是生活在人世间的天仙。
整个高句丽的人,都会慕名而来。
有诗人,有勇士,有游姬,有贫民。
有长得帅的,有长得丑的……
她们,他们,全都被挡在平冈川外。
这里,只属于高家、公主府,以及全体三阳川——平冈川的人们。
温璇坐在温妪的墓碑前。
她的记忆里,全是那个满脸皱纹、眼睛里全是笑意的老太太的身影。
等她失明以后,耳边就全是阿婆喃喃的念叨声。
那像是祈福的神咒,又像是哄自己入眠的摇篮曲。
在那些黑暗的日子里,只要自己在府中,身边就会有阿婆熟悉的气息。
当她摸索着想做什么的时候,自己的手掌中总会多出来阿婆那颤巍巍、温暖的手和胳臂。
那时候,阿婆就是自己黑夜里的另外一双眼睛、手臂。
她知道,自己就是阿婆的全部世界,而自己的世界里呢?
她有时候有点后悔,没有多花点时间待在家里,多陪陪她。
她忙着和舅妈李贤周游天下。
她忙着踏遍自己明眸时,还没来及看的大好山河。
她忙着自己的梦想。
她忙着寻觅前世的他……
可是,就是这样。
就在很自然的生活中,忽视了,错过了。
她不在公主府的日子里,阿婆那近似发疯的举动,那一遍遍围着夺去她光明的老井的诅咒之行,会不会是一种思念?
会不会一种对空寂的安慰?
阿婆,阿婆,亲爱的阿婆,已经不在了!
世界上再也没有一个这样的人,像一只忠诚、不弃、无私的老狗,始终如一地守在她的身旁。
“小月儿,小心点,前面是门槛!”
“阿婆,我知道的。”
“小月儿,这是针,应该这么穿!”
“阿婆,我知道的。”
“小月儿,在外边跟紧舅妈,别乱跑!”
“阿婆,我知道了!”
“小月儿,……”
“阿婆,……”
……
絮叨,不舍;啰嗦,温情。
阿婆,眼睛失明的阿婆。
因为嫁给温璇她爷爷温都翰,因为怀了温璇她爸爸温达,而遭受诅咒失明的阿婆!
阿婆,也是一个盲人。
但她的心,像镜子一样明亮无比。
她能穿透黑暗,洞彻天地万物;她心肠干净柔软,用慈悲苦行融化艰难;她志坚情深,愿意追寻自我和新生。
她是明眸萨吉,活着的神。
但她只想做一个平凡的人。
是温达、温璇的遭遇,让她陷入无尽的苦痛。
她的一生,是诅咒和反诅咒、臣服和抗争的一生。
她把自己的一生,献给了温家。
温都翰、温达、温璇,甚至是儿媳妇高琬。
这些人,和围绕这些人的事,这就是她的一生。
本来,她还可以有一条另外不同的人生。
不算她显赫的家族,仅仅就是突厥大草原上的明眸萨吉,就够了!
“祝福我吧,阿婆。”
“您的小月儿,就要嫁给那个叫阿布契郎的家伙了。”
“他的样子,我上次跟你说过了。你还记得吧?”
“我的心情?有点紧张,也有点期待,也有点担心,但我真的很开心,只是……”
温璇回过头来,看着不远处低垂着头的阿妈。
“我担心阿妈呀。”
“如果我走了,她该多孤单?我想带她走,可她不肯。”
“你知道的,她那脾气,只要做了决定,一百头牛也拉不回来。”
“这或许,就是我们老温家人特有的脾气。”
“就像爷爷、您、阿爸、阿妈,我也是,咱们都是做了决定就绝不反悔的人。”
“哪怕,这个决定会让我们付出千百倍的代价,甚至生命。”
“爱上一个男人,就把全部给了他。阿布契郎,就是我命中注定的他呀,我很肯定。”
“上回跟您说过,在徒泰山天池里的一刹那,在我恢复光明看到他眼睛的一瞬间,我就知道了。”
“因为,这双眼睛。”
“我已经在梦中,无数次的相遇过了。只是在梦中,我从没看见过他的脸,他的样子。”
“很神奇吧?我也觉得不可思议。”
“这家伙,总是做些出人意料的事情。”
“有时候说的话,也会莫名其妙,还有点搞笑。但是,他,他似乎懂得比谁都多,总是感觉他最有理……”
“咯咯咯……”
温璇竟然笑了起来。
可一会儿,她又似乎有点不开心。
“阿婆,阿婆,他有一点不好,就是,就是有点花心。”
“虽然那些,都不是他能控制的,但是我有点不喜欢。”
“他有了一个,叫娥渡丽的,还有了一个小女儿。”
“另外,他还和舅妈……也有了一个儿子。这个,我只能偷偷地告诉您,不能让阿妈知道。”
“但是,我还是恨不起来。”
“我是不是很没出息?我就是喜欢他啊,喜欢他的全部,也只能包括他的缺点了。”
“阿婆,你说说,是不是天底下的男人都有点花心?”
“就像高宾舅爷,大舅,还有那些部族的大加们、朝廷里的大臣们?”
“是不是他们地位越高、权力越大,就越会花心?”
“可阿爸不是啊,他对阿妈多忠诚?就一个阿妈就行了。”
“咦,我突然发现,怎么我周围认识的人,除了阿爸,倒都是花心的呀?”
“这似乎有点问题!”
“咱们高句丽不是宣扬一夫一妻么?为什么还要平妻和妾呢?”
“可我知道,我认识的那些王公大臣,哪个不是有好几个老婆?”
“这还不够,他们还会和那些四处飘荡的游女,不清不楚。”
“高宾舅爷就是这样。”
“他甚至在纥升骨城,还背着舅婆李氏,养着一个二舅婆,即使这样还不算够,寻常时还会和一些歌姬纠缠不清。”
“李舅婆因为这个,和舅爷爷打过几次架了。”
“有一次,还闹到舅舅那儿去了,可舅爷还是老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