渊爱索吻的杂牌武装,是一支混合部队。
里面有自家家将,有倭奴国武士,有胡氏家族死士。
这些人,身关自家利益,自然是奋不顾身,悍不畏死。
而中里台的正规军,也是打得有模有样。
经过内奸引起的短暂混乱之后,他们也慢慢稳住了阵脚。毕竟,这里可是自家的主场,不努力作战难逃干系。
再加上高俅的一番封赏刺激,也是杀出了血性。
准备有方的渊爱索吻杂牌军,尽管冲杀的凶猛,竟然也没占到多大便宜。
很快,中里台发生突变的,就引起了高处宫墙上巡逻士兵的注意。
而爆发出的响动,也传到了远处的鸿门阁。
报警的鼓声、锣声,很快就响了起来。
渊爱索吻心中焦急,暗恨这高俅坏了大计,于是狂性大发,竟然将一把陌刀劈得上下翻飞。
一时间,杀得旧日同僚东倒西歪,死伤了不少。
高俅也不甘示弱,扔掉手中环刀,抓起自己惯用的金刚长矛,踏步迎接上去。
可惜,这地方没有果儿马,也没有果儿马跑动的场地。
否则,高俅和渊爱索吻骑马作战,其战力和精彩程度,定然会倍增。
现在,只好憋屈地各自开展步战了。
很快,正杀得兴起的渊爱索吻,就被受了重伤的高俅接住,叮叮当当地展开了对杀。
高俅是经年老将,而渊爱索吻是血气方刚。
若是往常,高俅打一个缺乏战阵经验的渊爱索吻定是绰绰有余,可是现在两人却战了个旗鼓相当。
甚至,受伤的高俅还略战下风。
救人心切的杂牌军,终究还是抢到了槛车,来不及打开就用手推着向门外退去。
高俅的拼死一搏,还是成功的拖延了渊爱索吻的撤退步伐。
时间一点点流逝,援军越来越近了。
“王幢军快到了!”
不知谁喝了一声。
渊爱索吻心中大急,抽冷子当着高俅的门面就是一刀。
“叮”的一声,火星飞溅。
竟然砍到了高俅双手横档的钢矛铁柄上面。
“噗——”
高宾一口鲜血狂喷而出,险些喷到渊爱索吻的银甲上面。
“可惜了!暂且饶你狗命,爷爷我走了!”
说完,再也无暇顾及眼冒金星的高俅,闪身后退。
城外乱了,渊爱索吻烦躁之中得到了好消息。
但王幢军来得太快,渊爱索吻计划有些被打乱。
高俅的意外出现,产生了不可逆的错乱。
“砍槛车,救人夺路要紧!”
渊爱索吻一边指挥作战,一边向正推着槛车的武士呼喝。
早就准备好的斧头手,开始奋力砍向槛车坚固粗壮的笼架和厢板。
木屑,四溅。
“先砍带黑篷布的那架!”
渊爱索吻高声提醒。
辎车,是汉代专门为犯罪的贵族、族、官员、将领、驻外使节准备的一种囚车。
上面盖着黑布,里面的条件却比较舒适。
押送的犯人,需要蒙目、佩戴桎梏。
若是王侯、高级官员,在长距离押运时,还会允许奴仆、侍卒随行赡护。
这东西,自从东汉开始,高句丽人就有样学样地照搬过来了。
辎车里,当然是胡海珊池。
而其他几辆简陋的槛车,自然是胡东列海、胡海惠真、大池重八、大吉士等人。
突然,一个人应声倒地!
接着,又一人。
“哗”地一下,原本异常卖力的斧子手,一下逃的老远。
渊爱索吻惊讶的抬头望去。
便看见宫墙之上,高大元挽着一把金色貊弓,正向这里瞄准。
“狗王,好厉害的身手!”
他连忙往后撤退数步。
高大元却不再发箭,只是在那里蓄势待发。
这种突然的威慑力,正好让倭国武士和胡氏死士们落了胆,一时半刻不敢靠近辎车。
城墙上的箭雨,开始发挥威力。
一会儿功夫,让杂牌军死伤了不少。
但是,从城墙到中里台大门,已经有相当的距离,早就超出了正常弓箭的有效射程。
连中里台的正牌军,也被误伤了好几个。
无奈之下,城墙上也只剩下几个神射手,还在那里挽着十石强弓,一支支零星的发着冷箭。
威慑力,也小了许多。
态势,竟然就有了一个短暂的平衡。
但渊爱索吻的心中,越来越感觉到不妙。
“老天,你这是要亡我吗?”
他憋屈地仰天长叹。
恰在这时,身后传来一阵欢呼。
“咱们的援军到了!”
渊爱索吻回头一看,正是自家顺奴部出身的末客(中郎将)尉支文德,带着一股援兵马冲杀过来。
尉支文德,也叫乙支文德。
祖上是鲜卑族的一支,由于政治争斗的原因,从中原归化了高句丽。
后因其优秀才能,被渊自由收归门下,刻意栽培,委以重任。
这次,便由他率领重兵,作为接应渊爱索吻成功脱身的奇兵。
前边,是一帮败逃的溃兵。
显然,这些溃兵是衙署城城门的守军。
城门得手,逃离的门洞大开!
渊爱索吻惊喜万分,犹如焦躁饥渴的沙漠行者,突然临头一记冰桶灌顶!
舒坦!
“弟兄们,我们援兵到了,加把劲,开槛车,救人快闪!”
渊爱索吻大声呼喝,显然一副意气风发、领袖群雄的模样。
当渊家的两班人马,汇合一起,攻势立振。
刚刚杀出血性的中里台正规军,又被压压住了攻势。
已经有点恍惚的高俅,拄着钢枪,竭尽全力地指挥着中里台的兄弟们抗争。
一方要抢。
一方不让抢,也不敢放他们抢。
鲜血,将七月骄阳照射下的中里台门口,浇灌得一片猩红泥泞。
装着大池重八的槛车,终于被砍开。
蒙目桎梏的大池重八,被倭奴国武士们扛走了!
胡东列海、大吉士、胡海惠真等的槛车,眼看就差不多了。
就在这时,一阵箭雨,铺天盖地落下!
……
高宾的援军,终于到了。
高俅,口吐鲜血,终于仰面倒下!
胡海惠真,也被救走了。
……
骑上果下马的渊爱索吻,无比遗憾。
但没有办法了。
高宾的到来,彻底打破了渊自由的圆满计划,未尽全功。
而北城的王幢军大营,已经有所行动,正在快速逼近。
渊爱索吻看着已经被拦住的一辆辎车和其他槛车,知道事已不可为。
他见尉支文德正在前面东拼西杀,将高宾等人死死压住,还能撑住场面。
于是,年轻人的傲性勃发。
他驱动胯下坐骑,“得得得”地绕过战团,靠近内城宫墙一箭之外,大声呼喝:
“爷爷,你且好生呆着!”
“等我领兵回转,定当一扫这帮奸贼,还我高句丽郎朗乾坤!”
城墙上的渊自由,颔首微笑。
他轻轻地朝自己英姿勃发的宝贝孙子挥挥手,却没再说话。
“无耻逆贼!”
“还敢狂言乱语,吃我一箭!”
高大元一声爆喝,就将手中好久没有发射的貊弓,拉得圆满。
“嗖!嗖!”
“住手!”
“噔噔噔……”
……
“扑通通!”
……
“啊呀!”
“扑通!”
……
“大王!”
“大王!”
……
七月的阳光,毒辣地照耀着大地,热气翻滚。
王都城,一座半岛大陆上最大的城。
什么也没变,但什么也变了。
王都城,发生了大事!
高大元伤了,摔伤的。
他从城墙上摔下来,伤势严重!
渊自由死了,摔死的。
他抱着高大元,从城墙下摔落下来,还垫了个背!
高俅也死了,肚破肠流,失血过多!
渊爱索吻反了,也受伤了。
他的下面,中了一箭;胯下的果儿马,也中了一箭。
然后,他掉下了马!
但他的叛军,截获了倭奴国罪囚大池重八、惯怒部世子胡海惠真。
然后,他自己被其家将尉支文德一路保护着,穿过早已夺取的含球门和离门。
最后,登上了离门之外离水岸边早已备好大船,顺离水南下,直奔西海湾而去。
王都城乱了。
发生多处火灾,又有贼人趁机作乱,老百姓死伤无数。
仅过半日,作乱者随同造反的渊爱索吻一起,便消失得无影无踪。
只留下一片烂摊子的王都城。
尽管如此,也只过了一日的功夫,小心翼翼的普通老百姓们,在发现再无异样之后,便又出来营生、奔波……
王都城,好像仍是热闹如昔。
城防,被加紧了。
各处的城门、碉楼上,布满了杀气腾腾的军兵。
每一个进出的人,都要被严加过问,说不清来历的一律丢进大牢。
街道上的衙役,忙着清理被烧毁的屋舍,旁边是哭天抢地的无辜业主。
偶尔,一地全副武装的中里台爪牙,会围住一处所在。
然后破门而入,鸡飞狗跳……
有的,会响起打斗之声;有的,空无一人;有的,里面全是尸体,以及漫天飞舞的苍蝇、恶臭……
灰九,将王都城发生的一切,火速发往杨柳湖。
而在八月头上,当王都城四周涌来越来越多的军队之后,灰九又发出了四星飞线的特急情报。
灰十二,亲自率领精干力量,冒死飞越火线,直传杨柳湖。
这时候,西去的各个山口要隘,已经布满军队的关卡。
不管是来自哪一方势力,都将其堵得非常严实。
五日后,这封情报终于到达阿布的手中。
而灰九,开始按照阿布当初营救和撤退的预案,开始实施对李贤、高俊、高琬、高宾一家老小等的人员保护和转移。
高大元一直在发烧。
巨大的撞击,让他的头、内脏、四肢都受到了不同程度的伤害。
要不是渊自由推抱着他摔下城墙时,恰好垫在下边,他也早就一命呜呼了。
真是难以想象!
一个七十五岁的古稀老人,在看到高大元向自己唯一的孙子瞄准射箭的时候,竟然会爆发出那么大的勇气和力量。
玉石俱碎!
原本挟持两旁的护卫,根本都没来得及反应,就见渊自由像一阵狂风一样冲了出去。
一晃,残影就随着高大元的身体,消失在了城头。
等高大元从昏睡中第一次清醒过来,已经是三日之后。
“水!”
高大元一睁开眼,就下意识地想要水喝。
刚才,他梦见自己一直在万里大沙漠中艰难的前行。
口渴极了。
“大王,大王你醒了?大王醒了!”
耳边传来李贤惊喜的声音。
高大元眼前的景象,慢慢变得清晰。
李贤用一个小勺子,给他喂了一点水。
高大元艰难而贪婪地吞咽了下去。
到处都在疼!
特别是头,在嗡嗡作响;所有的皮肤,仿佛都在对外散发着无限热量,像是要爆裂开来。
“可立,可立!”
高大元低声地呼唤着儿子的名字。
高俊,字可立。
李贤忙从高婉的怀里抱过高俊,凑在高大元的脸前。
快两岁大的高俊,非常活泼可爱。
他乱蹬着两个小短腿,还将自己的两只小手塞进嘴中,用一双大眼睛瞅着眼前的爸爸。
爸爸,躺在那张熟悉的床上,正用一双熟悉的眼睛看着自己。
“爸爸!”
高俊已经会简单的和人交流,特别是会察言观色,看着爸爸虚弱的样子,他有点担忧地不敢说话。
可还是忍不住想上去安慰爸爸,爸爸不开心,不舒服,生病了。
只是,高大元现在的情形,已经经不住爱动的高俊在他胸膛上折腾了。
高俊不开心,哇地哭了,嘴里喊着“爸爸,抱抱!”
高大元的泪水,一下子从眼眶中流流出来,气息也变得急促起来。
他想抱抱儿子,但四肢的伤势让他根本没法动弹。
李贤将高俊的头,挨上了高大元的脸颊。
孩子自然地用一双小胖手,搂住高大元的头,然后那张嘴巴“吧唧”一下就落在了熟人的脸上。
口水四溢。
“爸爸,您生病了,要乖乖吃药哦!”
高大元激动地享受着父子间的温情,只是泪水流得更多了。
“儿啊,爹爹我舍不得你,放不下你啊!”
高大元心中默默念叨。
渊自由的惊人自毁,给高大元造成了巨大的伤害。
高大元已经非常清楚自己的状况。
但是,为了儿子高俊可立,还必须得坚持到最后。
好一会儿,高大元示意李贤抱走高俊。
他叫过满头大汗跑来的高宾。
不一会儿,便了解了状况。
两人密谈一番,高宾便匆匆而去。
“琬儿,琬儿!”
他轻声呼唤。
“大哥,我在这儿。”
满脸泪水的高琬,出现在高大元的视线中。
“靠近我,听我说。”
高琬趴在高大元的穿透,凑近大哥的脸。
“照顾好可立,找机会联系阿布契郎……让他带着你们躲避几天,……”
他休息了好一会儿,接着说道:
“我要,我要好好和反贼们斗斗!”
“你别哭,你要答应我,要让我安心和他们作战。”
“记住,我没亲自接你们回来,千万别轻易回来!”
“答应我!”
高大元用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地盯着妹妹高琬的眼睛。
高琬心如刀绞,心中有十万个不愿意。
这可是自己世界上唯一的嫡亲哥哥,现在他是最需要人照顾的时候。
“快点,可立太小了,不能有任何闪失。”
“还有你和王妃,绝不能落在渊家人手里,这是以防万一啊!”
“放心,我很快会恢复过来的!”
“这里还有王叔他们在,你就放心吧!”
“快点带他们,离开这儿!”
高琬终于点头,泪如雨下。
渊爱索吻率领的各路大军,没有给高大元多少休养身体、调动各路兵马的机会。
很快,他就集结早就串通和清洗好的多路地方人马,出现在了王都城周边。
渊爱索吻自封莫离支,相当于一国之大将军。
他将自己的大军,称之为正国军;还正式打出了“除奸邪,清君侧”的旗号。
以尉支文德为大摸达(卫将军),两部的统军大将刚查和胡海惠真为傉萨(偏将军),其余个归附力量的头领俱封莫客(中郎将)。
这支正国军,足足有十万之众,主要以传统的北征派势力武装为主。
其中,有两万倭奴国武士。
另外,是一些以往归附的小部族武装力量,此时转投渊爱索吻。
比如,一万的靺鞨军队、一万的马韩军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