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朝廷剿匪布局和策略的实施,最大的三股乱匪首领,大感不妙。
不同以往的猛攻猛打,朝廷这次采用围而不打、坚壁清野、扫除外围、逐步推进的方略。
这让习惯于流动作战、游击作战的叛匪,一下子失去了机动优势和开会腾挪的空间。
与此同时,剿匪将军派出当地的乡老、猎人等,进入叛匪的营地,散发朝廷剿抚政策,以及家中父老的书信。
劝降,策反,招安,脱离!
只要不是十恶不赦之人,朝廷都可以免除死罪,甚至无罪。
愿意就地归农者,田地、牲口依旧;不愿或不敢留居本地者,可以迁往边郡,特别是现在被朝廷刻意美化成“幸福之角”的东北大地。
官军和叛匪,就这样不知不觉之间,形成了一种诡异的僵持。
可这样僵持的时间越久,越会对乱匪的补给、粮草、士气造成严峻的考验。
已经有不少被挟裹进来的百姓,纷纷脱逃,进入到包围圈各处的招抚大营。
大部分人,都被用大马车直接运往“幸福之角”!
美名其曰,实边!
主要由兵部右侍郎阿布炮制的这一招,对叛军来说,实可谓毒!
对大隋来说,也算是少见的福音。
但这对隐居其后的操盘手们,纵横家、五大家族、关陇势力、山东势力、江南势力,或者再加上生病了的广皇帝,又是一种什么样的冲击和感受呢?
惊怒交加!
或者,五味杂陈!
就在大隋国内忙着剿匪的时候,东突厥有点不稳了。
为啥,因为都拔可汗,已经被大隋肆意的拨撩,搞得受不住了!
长子咄吉世利娶了大隋公主,得封南面可汗,这直接威胁到他自己的汗位。
如果封地产生,也将他真正直接控制的领地,再次缩小!
每一个小可汗,就是一个独立王国啊!
现在,铁勒大草原上马匪肆虐,好多附族属国纷纷脱离并独立。
内忧外患,实在是把他快逼疯了!
不能再这样忍受下去了!
他先得处理逼到眼前的威胁。
于是,他调集大军,开始向突厥与大隋接壤的阴山和大斤山以南、太行山以西一带逼近。
这事儿,兵部在收到边郡王仁恭等郡守的急报后,立刻向广皇帝汇报了此事。
中朝之后,兵部尚书杨义臣、右侍郎杨子灿再次进宫面圣,接受广皇帝在御书房的问对。
杨义臣,本姓尉迟,鲜卑族,是隋朝名将、北周仪同大将军尉迟崇之子。
为人谨慎忠厚,长于长于征战,深得隋文帝宠爱,赐姓杨氏,袭封泰兴县公,拜陕州刺史。
后大破突厥,被封为朔州刺史。
后历任相州刺史、宗正卿、太仆卿。
随广皇帝大军,西灭亡吐谷浑,东征高句丽,屡立战功。
今年,受命剿灭张金称、高士达、格谦等,入为光禄大夫、兵部尚书。
“平身吧,坐!”
斜依在胡床上广皇帝,满脸颓废,醉醺醺地对施完礼的二人说道。
“恳请陛下,为江山社稷,恩顾龙体!”
一看老大的样子,杨义臣满脸的担忧,一下子就拜伏倒地。
阿布反应也快。
几乎是同杨义臣一起,跪伏在地上。
“妈妈咪呀!行了大礼不算,这回又得跟着老尉迟跪一次!”
心里腹诽,但阿布在表面上,却是诚惶诚恐,嘴上也喊道:
“陛下,社稷为重,请远烟酒!”
“哈哈哈……”
广皇帝放出一阵自嘲般的笑声。
“朕,只是想……好啦,起来吧!朕自有轻重!”
话语中,满是萧索。
两人只好起来,全都用担忧的目光,看着这位往日意气风发、神采飞扬的帝国主宰者。
“说说,都拔最近又不老实哦,两位爱卿,可有妙策?”
以往,广皇帝根本不会这样,他总是乾纲独断,直接下达指令。
杨义臣回头看看杨子灿,却见杨子灿正呆呆地望着自己,只好说道:
“陛下,臣以为,都拔只是表达不满而已,并非敢真对我边境动手,且王仁恭、李靖等为一时猛将,都拔并不能从中讨得便宜。”
“嗯,子灿,你说说!”
广皇帝抬眼望向阿布。
“陛下,如今都拔内有马匪作乱之患,外有附属之国族纷纷脱离之事,其兵力分散,尽管在我边境陈兵五万之众,但其后继乏力。”
“只是,现在我诸边郡军力奇缺,是为危患之一!”
广皇帝听了,连连点头,问:
“以何对之?”
阿布不好多说,看向杨义臣。
杨义臣道:
“目前,马邑王仁恭处兵力约为五千,太原郡兵五千,至少需向边境派出六万才可。”
“可派谁?调何处兵马?”
广皇帝问道。
是啊,现在大隋大量的兵力,大部集中在剿匪前线,还有一部分镇守在高句丽。
突厥边境的兵力,的确捉襟见肘!
杨义臣想了想,又与阿布交换了一下眼神,说道:
“现在,东都可调休整的吐万绪、鱼俱罗军三万,入楼烦郡;另。可调辽东陈棱,率辽东边郡三万进入马邑。”
“至于统军之帅,可命一二老臣智将坐镇,至于人选?”
杨义臣沉吟片刻,道:
“王仁恭可总突厥边事,唐国公李渊总内政匪患之事!”
“唐国公?嗯,我想想。”
广皇帝将头往后一仰,枕在胡床扶手上,微闭着眼思索了一会。
“唐国公在弘化郡很忙,但却不知道都忙什么呢?连来见我一面的时间也没有,说是有病?!”
“不知道他的病,现在好了没有?”
“估计,好点了吧!”
广皇帝的话,像是自问,又在自答。
阿布和王仁恭一时之间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是啊,是该让他动一动的时候了。诏!”
一听这话,纳言虞世基闪出身形,开始拟招。
“我就说说我的意思,具体的言辞你们斟酌着办。”
“弘化郡和关右的事务繁重,唐国公很辛苦,各处的军将也辛苦了。”
“将他们都调一调,升一升,我看现在剿匪的事情很重要,就让陇右的军将们都去那儿散散心,而剿匪疲困的将领,可以调到陇右忙碌一番。”
“令,唐国公,火速赶往太原,任山西河东慰抚大使,与王仁恭共同节制兵事,一内一外,应对突厥之衅,匪患之祸。”
……
众人一一听罢,很快就琢磨出皇帝的意思。
说完突厥的事情,皇帝又问了问全国剿匪的近况。
可没聊多久,他就哈欠连天,挥手让众人散去。
阿布也想随众人离开,可没走多远,就被一名熟悉的内侍将他和杨侑叫走。
在观文殿的一处书堂之中,阿布又再次见到了广皇帝。
可这时候的广,一改先前的颓废之气,端坐在房中的榻上。
只是,精神却还是显得不足。
“这皇帝,到底玩的是什么花样?”
阿布心中诧异,但也恭恭敬敬地施礼,按照往常一样围坐在他下首周围的软墩子上。
“刚才人多,不好说。朕要提醒你们两个小子,以后要对唐国公,多加留神!”
阿布和杨侑,俱是一惊。
阿布是间谍的反应,杨侑是自然的反应。
看着二人诧异的样子,广皇帝叹了口气,说道:
“李叔德身为勋贵,看似忠厚,实则心机深重,他手下颇有一些不安分的,难免会生出多余的想法。”
“所以,对他既要重用,又要多加防备。”
“特别是子灿这儿,现在弘大和杀虎去了突厥送亲,难辛去了剿匪前线,无面又去了新罗、百济。”
“白鹭寺的事情,要多上上心!特别是太原、马邑、楼烦一线!”
“这次去了那么多人马,可不要被吃肉喝酒,耽误了大事!”
“诺!”
阿布心中大骇。
知道皇帝这时对李渊已经生出了深深的猜疑之心。
“既然如此,为什么还要用呢?”
阿布心中嘀咕,但动作一点不慢,跪伏在地受命。
广皇帝见阿布一点就通,显然立时就明白了自己的意思,不由在脸上露出满意的笑容。
只是,当看到才十一岁的皇太孙,以及他眼中的迷惑之情,不由得心中颇为感叹。
“还是太小了啊!”
“不知道自己还能扶着他走多久!”
这样想着,就不由想起自己已经过世的最得意的大儿子——杨侑他爹。
“如果他活着,我就该好好享受晚年了!”
广皇帝心中发着感慨,嘴上却说道:
“先前你和侑儿处置杨贼之乱的对策,很好。”
“这一次,在兵部推动的剿匪之策,效果奇佳。虽然是慢些,但也让局势大为平缓,让兵马战力得到了及时复原!”
“你很有谋划的天赋,也要再接再厉!”
“不过,这些还不够,要多出去带兵,才能有前线作战之经验。否则,会有纸上谈兵之祸!”
“找机会,出去带带兵,打打仗,也是好的!”
“臣记下了!”
阿布说完,又是跪坐拜伏行礼。
“以后,侑儿,你,还有好多年纪轻的臣工,要将咱们这大隋大好河山,延续千年!”
……
广皇帝对着面前的两个一大一小年轻人,不紧不慢地说了一大堆的话。
既像是谆谆教诲,又像是对以后事情的期望和安排。
过一日,诏书下。
原镇守弘化郡兼知关右诸军事的唐国公李渊,调任山西河东慰抚大使。
调右骁卫大将军来护儿,西进弘化郡,顶替李渊离职造成的空缺。
原李渊在关右关系密切的军将,被纷纷调离,只身前往剿匪三地一线,参加对抗乱匪的征战。
李渊好不容易在陇右一带,结交聚拢的天下豪杰,被朝廷以各种名义征召调走,自此星散。
心中惶恐的李渊,知道广皇帝已经觉察到什么,所以心中惶惶然,只带着一大家子,就星夜前往太原就任。
可怜新婚一年,刚刚怀孕不久的观音婢,在途中不堪舟车劳顿,流产了。
李二郎的心情,非常糟糕。
一边心疼自己的爱妻,另一边无比惋惜自己夭折的孩子。
“贼老天,就不能有点风么?热死人!”
他骑着马,紧跟在马车的后面,对着毒辣的太阳不由破口大骂。
帽子被摘掉了,衣衫也敞开了,露出结实的胸肌。
李二郎的个子窜得很快,短短一年,就长成一个结实高壮的青年大汉。
他这是居于队伍的中间,负责保护一家老小妇孺的安全。
他身后,分别是弟弟元吉和玄霸。
哥哥建成,则率领着家族卫队,在前面探路。
李家的卫队,足足有三百多人,全是劲装打扮。
而离开洛阳的时候,朝廷给他的随行人马,只有三千人。
原本,李渊在陇右,可是通过各种方式,结交和招揽了一大批能人异士。
其中不乏因为杨玄感叛乱后的流亡者、逃避东征上前线的勋贵子弟。
比如,像长孙晟的族弟——右勋卫长孙顺德、右勋侍刘弘基、左亲卫窦琮、太子千牛备身柴绍等人。
可惜,这些人,全被广皇帝的一纸调令,在免罪之后,派往河南、山东、江南之地剿匪去了。
前前后后,总共有三百多门客、一百多军将,被上门的内候官和传旨大臣带走。
李渊异常惊恐,方知道自己的一言一行,全都是在皇帝的视野之内。
于是,乖乖地接受诏令,带着家眷、家将,在经过洛阳时到兵部领取了印符,就匆匆忙忙上任。
这一次,广皇帝连见他一面的兴趣也没有。只有自家老婆进宫,和萧皇后见了一面。
剪除羽翼,轻装上任,就是现在李家父子的情形。
李渊几乎在洛阳没有任何停留,办完公事交接手续,便携家带口,领着三千多军队,疾速离开了东都。
可这一路,也不是很太平啊!
当一行人行到黄河龙门的时候,前面烟尘不断,再也走不下去了。
李渊从马车上跳下来,便见大儿子建成拍马赶到。
“爹爹,前面有大股乱匪,挡住去路,自言乃龙门鲤鱼毋端儿!”
“毋端儿?”
李渊从怀中取过兵部和内候官交于的匪情简报卷轴,打开一看,不由连连点头。
“挺好,本抚慰大使正要找这帮贼人,不想他们竟然自己送上门来!”
“众将领,随我上阵杀敌!”
三千人,虽然看着数字不多,却是自阿布上台之后,亲自挑选出的武卫精兵。
个顶个,都是以一当十的猛士。
这是阿布送给李渊这个叔叔的一份厚礼!
人情啦!
“将军威武!”
三千将士豪气干云,信心十足。
“老二,看好家人、粮草!”
看自己十七岁的二儿子跃跃欲试,李渊忙喝令李二,给他分派了最重要的任务。
显然,李渊对李二郎的细心和勇武,非常放心,所以将看护家人和后路的重担,交给了这个儿子。
“玄霸、元吉,要听你二哥的指挥,如果贼势凶猛,不可力扛,保护家人性命要紧!”
“诺!”
两个小家伙一个十五岁,一个才十岁,但已经全身披挂,骑在马上显得威风凛凛。
尽管都想上阵杀敌,但见老爹发话了,兄弟三个人只好安心地留在阵后,看着父亲李渊、哥哥建成带领三千甲骑,向前方烟尘处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