紧紧跟在接战府军屁股背后的匪军,雨水飞溅中,突然感觉头顶一暗。
然后,便觉一支支黑黑乎乎的东西,从雨幕中从天而降。
“啊!”
“啊!”
……
锋利的箭矢,恶狠狠地一下插入在泥泞和雨幕中奔跑的身体。
然后,身体就将突然被点中穴道一般,顿时失去了任何力气,颓然摔倒在地……
后边,还是无数疯狂的匪军!
他们踩着倒下之人的身体,继续冲锋!
这些人,手中都拿的,全是抛矛!
抛矛,就是像阿布前世标枪一样的东西,一头尖细!
就是标枪,但比较短!
当终于冲锋到合适的距离,他们便自动成为一个个优秀的投标手!
天空中,立时多出无数条这种死亡之矛!
这,才是张金晨大雨天的杀手锏武器!
当然,给每一把抛矛安装铁头,对于造反军来说,还是有点奢侈。
所以,这些抛矛,全是原生环保的尖头木矛!
窦建德当然不愿意将好不容易从官府手里夺来的铁,白白浪费在这种运河里抢女人的小战之中!
所以,想要带铁枪头的抛矛,没有!
对此,张金称也不过多争辩。
农民军,最擅长的便是就地取材。
他们的将作兵们,砍下当地漫山遍野的竹子、枣树、柳树、梨树。
然后把一头削尖后,放在火中烧黑变硬,这就一下子变得高大上,成了上好的抛矛!
张金称此人,性子虽然残暴,但打仗非常勇猛、机智!
他不顾伤亡,亲自带领军士,冒着到处乱飞的箭雨,冲向为数不多的官军,以及近在咫尺的河岸……
抛矛!
变成了那些可怜的妇女们,夺魂的凶器!
这种东西,对于蒙着一层厚厚熟牛皮的战船、披着战甲的武士,根本毫无伤害力可言!
只要不直接刺中那些兵卒们裸露在铁甲外边的部位,就没有多少被直接杀伤的。
最多,就是让击中者被其巨大的冲击力,砸倒在地!
但那些逃出舱室、暴露在雨水的妇女,手无寸铁、毫无保护,只能被一一刺中倒下。
或在甲板上,或者翻滚入滔滔的运河水中……
许多女人,因为忍受不了雨幕中呼啸而来的致命威胁,闭上眼睛,惨嚎着跳下甲板……
有些船,已经整个翻过来了。
难看的船底周围,全是在水中扑腾的落水者……
有的船,进水严重,变得歪得厉害。
上面,是仓皇哭喊的绝望者……
终于,杨善会的残余府兵们,通过跳板,逃上了运河边上的战舰。
至于马匹和一些武器,全都成了反贼们手中的战利品。
运河上的船队,完全成了孤军!
“可惜啊!”
“这狗日的天气,让俺的投石车和弓箭,使不上力气,否则……哼!”
张金称看着河中不投降的运河船队,站在高大的木盾阵中,咬牙切齿地骂着难听的话。
“这狗日的船东,不想还硬得像屎尿坑里的石头!”
“都到这个份上了,怎么还不挂个白裤头?”
面前这支商船队,渡过了刚开始时的慌乱,开始变得有条不紊起来。
他们一边组织人扫清水鬼、搜救落水者,一边利用自己水上战船的优势,射出数量不多、但杀伤力惊人的一波波箭雨!
“齐王,要不要让咱们的火船杀进去?”
亲信副将孙安,走上来问道。
“不急,先围上一会儿,吓一吓!”
“搭建雨棚,让弓箭手生火烤弦,准备牛油,如果能干掉那个楼船,再让他们杀进来不迟!”
“哈哈,到时候,这河里的娘们,可就全是俺们的了!”
张金称胸有成竹,狂笑着说道。
“说的是!”
“齐王神机妙算,那河中瘪贼,怎么可能是俺们天策神军的对手!“
“不过,这船队的三牙舰船,我们还是最好别动!”
孙安凑上来,悄悄提醒张金称。
“为啥?就因为它大?这不正好?”
“抢来了,就给我做游船,找上那么三五十个女子,学那皇帝老儿,游山玩水,任意耍子,岂不快活?”
“哈哈哈……”
说罢,他淫荡的目光,便肆无忌惮地来回扫视着运河上的那些船只。
仿佛,那不是船,而是一道道可任意享用的美食!
“可不是如此?齐王,兄弟们知道的,您这是为兄弟们谋一场大欢喜、大富贵啊!嘿嘿……”
孙安一边拍着张金称的马屁,一边发出一阵会意的笑声。
“不过,长乐王来之前专门叮嘱,那楼船之上,有动不得的人物!”
“你看,兄弟们可都是将枪矛,尽量不投向这艘大舰呢!”
孙安神秘地低声说道。
“狗屁!”
“有啥?”
“有天王老子的天仙女?”
“那不更好?我张金称,就做一回他天帝老儿家的大驸马!”
“到时候,俺就抱个胖娃娃去见他,叫俺儿喊他爷爷呢!”
“哈哈哈……”
“别理会长乐王的什么狗屁规矩,天大地大,打胜仗最大!”
“等拿下河中的所有女子,抢了这些大轮船,看他们那帮贼怂,还会说俺什么坏话?”
“干,给我死命地干!”
“俺张金称就是要抢了这三牙大舰,做俺的齐王水上大行宫!”
张金称大声吼叫,全然不将孙安的话听在心里。
话罢,自有小校领命安排部署去了。
孙安的眼底,闪过一抹阴恨和焦急。
但他脸上的笑容,似乎比刚才还盛!
说实话,当听到此次出击的目的,是打劫大隋朝皇家商船队的时候,群情振奋。
终于,不用硬扛武装到牙齿的强大正规府军了。
而当听再次明白这船上,全是近万名发往东海港口的罪妇之时,张金称的人马全都疯了。
真是兽血沸腾,奇痒难耐!
张金称,是山东贼匪中有名的恶霸毒虫。
他的的人马,在齐鲁大地上常以残暴嗜杀而闻名。
所过之处,尸横遍野,鸡犬不留。
据说,年初攻克平恩县城时,只一次就将小县城中平民百姓一万余人,屠戮殆尽。
至于奸淫掳掠之事,算是他们行军打仗时,最为轻微的常规操作!
按说,这样的军纪败坏的人马,绝不会是什么见了女人就拔不动腿的花柳部队!
但是,道德败坏的部队,之所以能道德败坏,就是因为他们将道德败坏当成一种旗帜和美传!
嗜杀者,是他们的座右铭!
奸淫者,是他们的通行证!
杀人放火金腰带,修桥补路无尸骸!
既然有一群清一色可以发泄其兽欲、宣扬其美传的羔羊,为什么要轻易放过呢?
况且,看看在到处都是光棍土匪的贼窝里,女人永远是他们最为牵肠挂肚、娱乐消乏的主题!
这世道,已经无法给他们一方小窝,过老婆孩子热炕头的寻常生活。
那么一切就都到恣意杀伐、奸淫掳掠的做乱中,获得满足吧!
高鸡泊中所有抢掠来的女子,全都成了满足造反大军兽欲的营伎。
她们,是那个地方,一群最繁忙、最辛苦、最低贱的人……
按照高建德等人的奇葩理论,也正是因为在造反大军中,有着这样一群特殊的群体存在,兄弟们变得更忠诚、更好战!
毕竟,精壮如牛的汉子们,在历经生死搏杀之后,很需要来自女人的安慰!
但是,仅仅靠抢来的那么一点点女人来稳定军心,还万万不够!
这类人,应该越多越好,多多益善!
窦建德、高仕达、刘黑闼等人,也不全是些只懂杀人屠城的土鳖。
他们之中,也存在胸有锦绣、心怀天下的山东英杰。
山东,文风鼎盛,自古出相。
他们深知。稳定了军心,建立了后方,才能图谋天下!
何况此时在他们身后,还藏着一个更强大的神秘谋主大人和金主爸爸!
前几日,谋主便传来消息。
在运河之上,将有一支近万的大隋罪妇运往海边实边,截获之,以壮军威,以稳军心!
窦建德们,立时就想到了其中存在的巨大战略意义和价值。
女人,对于自己数十万计的造反大军而言,可不仅仅只是女人那么简单!
如果,能一下子为高鸡泊增加五六千的年轻妇女,不仅能让十万大军军心更稳,而且可以为以后图谋天下,建立一个重要的后方基地。
金主说的很对!
可以用这些大隋罪妇,为造反大军的骨干将领,做媳妇!
让他们成家,让他们生儿育女,让他们死心塌地地跟着自己这帮人干!
家安而心安!
心安而忠诚!
家小在手,天下我有!
从此,他们这支扛着反隋大旗的武装,将真正走上一条正规化、稳定化的康庄大道!
并且,还可以通过这场近乎羞辱性的劫夺,再次让大隋的脸面丢的干净!
劫船抢人,真可谓是一石数鸟的天大好事!
所以,经过多方匪首磋商,前东海公、现长乐王窦建德,便派出擅打流氓野仗的张金称!
他的两万多亲军,也悉数派出!
此战,志在必夺!
窦建德在张金称临出发之前说:
“齐王,放开了给我打!”
“雨战,没有什么可怕的!以贤弟你的能耐,还不是手到擒来?”
“不就是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小隋通船运?有皇室背景又咋样?他娘的个屌!”
“俺山东好汉,专打的就是这种不知天高地厚的皇纲 !”
“来日,哥哥俺在高鸡泊黄条洼,远迎兄弟凯旋而归!”
“哈哈哈哈……”
“哈哈哈哈……,哥哥说得好,且等兄弟俺,为您将那些个美人儿全部抓过来,快活!”
……
其实,狡诈如狐的窦建德,何尝是白送大功给张金称的主?
他也有阴暗私心。
其险恶用心,就是借机消耗张金称这股不服管的力量。
因为据他自己的消息渠道可知,这支刚刚成立的半皇半民的商船队,其武装力量一点不差!
弄不好,会硌掉张金称的大牙!!!
这个秘密,窦建德是绝对不会、也不能告诉别人的。
齐王张金称,飞扬跋扈、头有反骨!
现在,张金称完成了合围,扫清了两岸大堤上隋军。
他开始在废弃的驿站处,树立大帐。
他准备细细收获和品尝,自己那已在盘子边上的大餐!
然而,这大餐真的好吃吗?
遮天蔽日的大雨,一点儿也没有暂歇的架势。
所有的将士,内外都已经变得湿透。
才不过五月份的天气,似乎并不会让人感到多么舒服!
眼看着就将进入夏季,但当季春的最后残风吹拂在人身上时,寒气总会偷偷地带走身上的余温。
匪军的篝火,冒着浓浓的灰白色烟雾,在棚架下面散溢而出。
一飘进雨中,灰烟们便被湿气压得紧垂地面,显得很是无精打采。
两万多人的队伍,挤在这狭长的运河两岸,也并不不觉得多有漫无边际的样子。
几百艘的商船,一艘艘连在一起,也会有好几里长。
这战线,似乎有点长啊,摊薄了兵力。!
抛矛,投矛,掷,矛,标枪,总有投完的时候!
幸好这两万多人,并不是人人都有这种原始而古老的剽悍武器!
这种利用惯性杀人的武器,早从先秦时期开始,便被弓弩等这些精巧的抛投武器所代替!
但是,还是有好多人,喜欢使用这种使用简便、更显霸气的武器。
圆滚滚的,一头细长尖利,握在手中很有质感!
只要助跑两三步,然后将擎起的短矛用力地甩出去……
抛矛,在雨雾中划出弧线,刺向运河中的那些船、人、水面……
有的,扎在木头上,就像种了一颗树,刺目而怪异。
有的,撞击在船舱上覆盖的湿毡上面,“嘭”的一声闷响,然后又被弹下来,滚到船上、河中……
有的,直直地扎到人身上,其势不减,带着惨呼的人,或钉在船板上,或冲入河中不见……
更多的,就那样直接落入水中,变成了一根根漂浮的树枝……
如果,这两万多人,人人带上这种雨天的大杀器,阿力根的船队,肯定会遭受灭顶之灾!
单以每人两支算,这隋通河运的两百多艘船支,平均每艘就可能会受到超过七十次的轰击!
七十次!
那可全是手腕粗细的木材!
如果都能插在船上,那将是一片人造森林!
七十多柄飞矛之下,岂有完卵?
就是硬生生砸上七十下,这人和船都够呛!
当然,这事儿是万万不可能发生的!
抛矛的数量,很有限!
造成的伤害,很有限!
阿力根的船队,咬牙扛过了张金称的两板斧。
张金称这人,在打野仗、恶仗上的智慧,真没得说。
在这连绵不绝的大雨天作战,他一下子就能想到用水鬼和抛矛来奇袭,真的是好手段!
水鬼沉船,造成混乱,人心惶惶,挫其锐气。
抛矛杀人,重在残酷,胜在声势,灭其斗志。
一般情况下,有这两招,运河上再厉害、再嚣张的船队,都早就跪了!
可是,今天这仗,到处都透露着古怪!
这船队,是有点惊慌,但始终没有失措!
有救护伤员的,有打捞落水者的,还有搬运尸体的,还有安抚哭啼的罪妇的……
而那些游弋的战船,不断地利用自己蒙着牛皮、盖着舱蓬的射孔,吐出一阵阵恶毒的箭矢……
更有甚者,几艘粗壮结实的船只,上面架着古里古怪的吊杆,竟然开到船队头上,试图去挪开那些坐沉的破船……
可怜的水鬼们,好几十人,或死或伤,全部被绳子和铁钩串着,拖在倾翻的那些商船旁,陪着那些淹死的、抛矛射杀的尸体……
鼓声雷动,有条不紊啊!
这是不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