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干净,整洁!”
“这有什么奇怪的?有的小男人就是挺爱干净、整洁的!”
“呵呵,还小男人,谁啊?”
徐娘子发现了李秀宁方才话里的漏洞,立马揪住调侃。
“别废话,快说,仔仔细细地说!”
李秀宁脑海里突然闪过一丝亮光,脸色顿时变得严肃起来。
“好,急什么,又没有真跟你抢小男人!”
“我跟你说,这小子的房间,整洁干净得让我吃惊!”
“他房间里的所有东西,摆得那叫一个齐整!”
“带把儿的都有方向,不带把儿的都有地方,你没见啊,他的那被子,叠得那叫什么来着……”
“豆腐,四棱见线?”
“对啊,你怎么又猜到了?”
“啊,真的啊?!”
李秀宁一声惊呼,陡然变色。
可正沉浸在回想中的徐娘子,完全没注意到李秀宁的变化。
“他的那床单,浆洗得非常干净,一点儿也不像其他糙汉子那般,黑乎乎的,一股臭汗味。”
“最惊奇的是,他的地板,光亮如洗,纤尘不染。”
“秀宁,你知道吗?我见过的男人可算不少了吧?”
“但还没见过能像他这样的,把自己的衣服、杯子、手巾折叠得像豆腐,把自己的房间擦得直放光……”
“哎呀妈呀,一个女人都不会这样……”
说完,徐娘子竟然有些失神,重重地躺在那软绵绵的锦背上,望着舱顶发呆。
她完全没有发觉,这时候的李秀宁,竟然表情越来越严肃,陷入了一种不可置信的震惊中。
对,徐娘子描述的王铁锤的房间表现,李秀宁的确看见过。
谁?
哪里?
杨子灿!
白道城将军府!
杨子灿的卧室!
虽然当时的注意力全在这个小白脸身上上,但一进入他的房间,就感觉到了一种相当令人印象深刻的卧室风格。
超乎寻常的干净!
超乎寻常的整洁!
豆腐块!
当时她以为,这家伙是那种上等日子过惯后养成的毛病!
现在,现在,现在恐怕不是了!
这,很可能是一种长期自律和训练的结果。
“青儿,雪儿!”
雪儿推开门,走了进来,又顺手仔细关好舱门。
“小姐!”
“小姐!”
两个小姑娘看到大小姐严肃的模样,知道有了新任务。
“怎么了?出了啥子问题?”
躺在床上幻想着的徐娘子,也感觉到了气氛的变化,立马敏捷地一骨碌翻身而起,脸色也变得凝重。
“你们仔细听着,我怀疑,这商船队有问题!”
“啊?”
“啊?”
“当然有问题啊,人家是皇家背景!”
徐娘子咕哝着道。
“怎么,难道不是?”
“土匪?”
两个小姑娘发出轻微的惊呼,只有徐娘子低声发出了自己的质疑。
“你们等会儿悄悄混出去,去看看这楼船、或者那些客舱船丁的卧舱……”
李秀宁的声音越来越低,到最后几不可闻。
三个听的人的神色,也渐渐变得认真而凝重。
一会儿,这两个姑娘加一个少妇,就走下楼梯。
在战争的阴云中,她们或以找人、或以帮忙看护伤者、或以其他合理的理由,穿行在商船队的各处……
对于他们的要求,阿力根尽管觉得不妥,但还是在柳絮的眼神示意之下,予以放行!
“记住,这只是商队,却不是什么水军!”
等她们离开后,柳絮对阿力根如此说道。
李秀宁,徘徊在三层舱室的两个窗口之间。
她重新用审视的目光,详细地观察着舷窗外的一切……
王铁锤领着一支船队护卫小队,赶往商船队的后面。
船队尾部,已有运河航道的护卫战船在那里严阵以待。
领头的,是一个叫周虎的小校尉。
“周哥,怎样了?”
王铁锤跳上周虎的艨艟主舰,递给他一支黑牌纸烟,并替他点燃。
周虎年纪不大,也就二十五六岁,但很显然已经是个老烟民。
只见他很熟练地狠狠抽了一口,然后鼻子里登时冲出两条长长的白烟。
就像猛龙吐息一般,非常霸气!
“来的敌船不大,单看数目,倒挺多,都是些小渔船!”
“不过,上面可全是柴火!”
“估计那下面,全是牛油、松油什么的东西。”
“不过这雨下的大,所以露了头有撤回岔道河去了!”
周虎一脸平静,似乎并不担心敌人来攻。
“土贼们这是想用火攻啊!”
王铁锤有点担心。
但看着这漫天大雨,他脸上又露出了自信的微笑。
“这雨好!”
“下他个狗日的点不着火,看他如何来战?不过,咱们也不能干等着他们来搞事情!”
王铁锤笑着说道。
“你是啥主意?给哥说说!”
周虎一听,忙问。
周虎和王铁锤很对脾气。
这从东京一路出来,两个人常在一起巡河、聊天、吃饭,周虎便对王铁锤的聪明和见识刮目相看。
能不刮目相看嘛?
王铁锤是正儿八经的科班出身,而周虎只是源于家学和军中历练。
相比而言,论嘴皮子和理论基础,王铁锤高出周虎一筹。
他缺乏的,是在水军中的实操经验。
而这方面,周虎那是信手拈来、耳熟能详。
于是,一个聊理论和典故,一个说军中事务。
很多时候,这俩货就聊得飞起,忘记时日……
这时候,大中国关于正经的水军军事理论少之又少。
大隋水军中的将军们,许多学习研修的还全是陆军军事理论和操典那一套。
粟末地的水军军事学院,却是以春秋时期伍子胥着《水战兵法辑佚》为核心,建立起了的水战军事理论教材体系。
为了强化海军在粟末地未来的重要性,阿布又凭借记忆,拼凑出来了马汗《海权论》,作为水军的又一重要专业性教材。
这还不算,自隋以前的历代军事理论,也都被一一纳入到水军军事理论教学科目之中。
这些,一如粟末地陆军军事学院所教的内容!
区别在于,一者以水为战场,一者以陆为战场。
这老古的军事理论,都有哪些?
西周的,有《六韬》、《太公阴谋》、《太公金匮》、《太公兵法》、《群书治要六韬》、《太公兵法》。
春秋的,有《吴子》、《鬼谷子》、《鹖冠子》、《司马法》、《司马法》、《尉缭子》、《范子计然》、《孙膑兵法》、《孙子兵法》。
汉朝的,有《潜夫论》、《言兵事书》、《三略》、《素书》、《将苑》、《阴符经》、《武侯八阵兵法辑略》、《便宜十六策》、《孙子略解》。
晋及南北朝的,有《战略》、《刘子》、《握奇经》、《八阵总述》、《古今刀剑录》。
此外,还有那些从世界各地淘来的文化历史宝典翻译书。
这其中,有泥版书、莎草纸、羊皮卷、楔形文字石碑刻的拓印本……
反正,所用教材理论繁杂、案例丰富。
在没有独创性的水军思想和军事理论之前,粟末地军事学院里全是大杂烩式的教学材料!
粗疏繁杂,很有拼凑之嫌。
但即便如此,却也绝对是当今之世,最为完整、最为先进的水军军事理论教育体系!
周虎,是个正儿八经的贵族出身。
王铁锤,却是个九辈儿的穷草根。
但是,周虎的骄傲,却在王铁锤面前使不得分毫。
无他,唯本事尔!
周虎很好奇,问王铁锤是在哪儿学得的这繁杂高深的本事。
王铁锤却笑而不语。
不能说,却又不愿意对好朋友撒谎。
周虎便更觉得这王铁锤神秘。
这小子,定是哪一位当世大隐的嫡传弟子!
于是,他对王铁锤变得越发恭谦和亲近。
周虎在路上,曾经好几次说服铁锤弃商,由他引荐入了水军东大营从伍。
但这都被王铁锤给婉拒了。
这货直言,经商之道虽然身份低微,但却能走遍天下,尽揽河山风俗名胜之美。
这货还说:
“周哥,常年走船,其最妙之处,可是能遍尝九州美女娇娘,那万般滋味啊!”
王铁锤说得猥琐。
但引得周虎哈哈大笑、羡慕不已,也就不再提王铁锤从军之事。
男人间建立友谊的最快速方式,就是聊那些六根之内吃喝嫖赌的事情!
王铁锤又领着周虎等几个校尉,在运河大埠的勾栏耍子了几回,这关系就更铁了。
大家,都成为了荤素不忌、无话不谈的铁杆朋友。
“你看,这上游不远处的岔道河,蜿蜒不明,并不宽阔。”
“其深处,估计便是那匪船的藏身之所!”
“不若,我等找上几艘大点的破船,抢先给他坐沉在那紧要之处……”
王铁锤站在艨艟高出,撑着油伞翘望后方雨雾中的岔道河,说道。
“妙!”
“铁锤,你他娘的就是脑子好使!”
“妙计!咱们为啥要等着这些狗贼来搞我们?”
“御敌于外,就这样!”
“来人……”
周虎是个雷厉风行的主,很快就将命令安排了下去。
其实,最好的法子,就是将张金称的水鬼们凿沉客船给拖过去,然后重新沉在岔河口河道内。
只是这想法,肯定行不通!
这时候,可没有大型的浮筒,也没有大功率的抽水设备。
在这大雨之中,仅靠船队中的木架杠杆来起吊沉船,非常缓慢费事。
就是现在,船队中的那些刚刚被凿沉的船,最多就是用拖船和起重杠杆一同使力气,将其挪出船队的主要航道,以便大队开行。
至于那些挪到一边的沉船,到时候自有都水监河道署的人,去慢慢做拖出处理。
很快,校尉们搞来了三艘平底大货船。
王铁锤认识,这全是被水军护卫队沿途征来,为他们拉粮食物资的旧货船。
估计上面的东西,已经全搬到了战船之上去了。
这种旧船,都没有建造水密隔舱。
所以,坐沉起来相当容易,只要抽掉一条龙骨旁底板就可以了。
于是,一帮人开着战船警戒。
另一帮人,将这三条船拖进岔河口,就开始了一番操作……
雨势,小了些。
张金称便下令,发出信号,让上游岔道河里埋伏的火龙船快速出动。
雨幕之中,张金称帅帐顶上的杏黄旗,被挑得老高。
眼看着,开始一阵左晃晃、右晃晃地操作。
中转的信骑,看到消息,也举起杏黄旗……
……
等了好久,不见动静。
张金称不觉心下恼怒。
这支自己引以为豪的水军,别不是在关键时刻,给自己了掉链子?
他再也等不及了。
命令早就烤干弓弦,并用油布和衣服包裹它们的弓箭手,准备上堤突击。
火龙船与火箭矢联合打击,必定能让隋通船运俯首就擒!
计是好计,可现在……
和隋通船运和护卫力量发接舷战,张金称还真没有那个实力。
毕竟从文帝统一大隋天下开始,就严格收禁三丈以上的船舶。
自此,民间江河再无大船。
直到广皇帝上台,鼓励商业贸易,民间的造船业才开始慢慢复苏。
可是,接连两次东征高句丽,再加一次程棱远征琉求,民间的大船连续被征缴收割了三次!
哈哈!
即使允许造船,即使政府也适当输出给民间某些造船技术,但这民间船舶业又能发展到什么水平?
现在,南方的造船业蓬勃发展。
可这北方的造船业,无论在人才、还是需求上,都已经萎缩得不像了样子!
运河上南来北往的商船,大多来自南方,还有一部分来自刚刚兴起的东北粟末地造船坊。
张金称的几十艘“大战船”,哪是什么正经的战船?
全都是通过偷袭、绑架、抢劫等手段,得到的在运河、黄河、清河、饮马河、漳河等径流之上的商船、渔船、小舟。
大小不一,新旧不同。
本来,用火攻投机之法对付隋通船运,算是高鸡泊匪贼目前最可行的降服套路。
只是很可惜,天不遂人愿!
这几天,连续都是大雨。
像今天,从早上睁开眼就下,一直下到了现在午时。
时急时缓,就是不见停歇。
那些备好的松柴须草,都湿得能拧出水来了。
所以,张金称的心情,并不像看起来那么开心。
“齐王,咱们等,还是战?”
孙安有点焦急地询问张金称。
以及拿到的秘令,就是全力促成张金称完成此战,保送某人顺利进入高鸡泊。
“张喜孙那窝囊废,连这个事都办不好!”
“亏俺这些年那么器重他,将水军这么重要出的摊子交给他,可这关键时候掉毛!”
“娘的,这件事后,看俺怎么收拾他!”
“不等了,上油,点着了给俺射,射死烧死这帮狗日的!“
张金称吼道。
“遵命!”
孙安听了,飞快地跑了出去。
这一次,义军的攻击姿势相当另类。
他们用长杆挑着竹席、油布、雨帘等遮雨的东西,下面是手持长弓的“火箭”兵。
见黑压压的匪兵又冲上堤岸,阿力根下令早就靠岸的楼船 、艨艟、走舸,准备射击。
当张金称的“火箭”兵刚一登堤岸,“咚咚嘡嘡……”一阵乱响,金鼓齐鸣。
无数箭雨,从这些一堆堆聚在一起的舰船上飞了出去。
箭矢之阵,最忌分散。
隋通船运的所有防卫力量,并没有分散而置,始终保持一个个小编队。
这样一来,每次的集中打击,总会产生非常理想的效果。
毕竟,张金称的部队全是沿着河堤而列,阵型不厚,很容易一小段一小段的进行覆盖打击。
“啊!”
“呃!”
……
惨叫声四起。
那些油包还没被点着,匪兵的弓手们便遭了殃。
舰船上射来的官军箭矢,狠狠地收割了一批匪兵的生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