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句话,怎么说来着?
人过一百,驾车拄拐;人过一千,遮云蔽天。人过一万,无边无岸;人过十万,头碎肠断。
这四万余人,到达河南地的大城、大隋的小城——荥阳城下,是什么感觉?
乌乌泱泱,遮天蔽地,很是恐怖!
顿时,就将荥阳城围得水泄不通。
只是,很诡异!
这里,似乎是一座空城!
为啥?
当蒲山公营的大佬李密,大驾光临的时候,荥阳城四周,已经被殇清了场。
只见三座门,黑乎乎中有一道亮光。
为人进出的大门洞,开得大大地,就像那个……啥!
城头,也显得空空荡荡,连个表示防守意思的小兵,也不见!
只有那面代表大隋的日月星团龙旗和代表地点的“荥”字旗,迎风招展,猎猎作响!
啥意思,这是?
好安静的荥阳城!
人不叫,狗不吠,真的很像是一座空城。
人都跑了?
官军弃守荥阳城?
四万余瓦岗好汉,顿时感觉有点没滋没味!
这准备好的千钧之拳,竟然打在了一团棉花之上。
失落,憋屈,烦躁,羞恼……一个劲的冲击着信誓旦旦、信心百倍、兽血沸腾的所有好汉。
人都跑了,这城里还能抢个屁!
美女、财宝、酒肉、耍子……都成了泡影!
大部分瓦岗匪众,因为没有得到李密入城的命令,只能围堵在三个城门前的一箭之地。
失落造成的苦恼,让大家变得议论纷纷,很是聒噪。
李密在殇的陪同下,骑马慢慢走近荥阳城正门——永宁门。
曾经有多少次,李密悄悄经过这座城门。
那时候,那得埋名隐姓,到处逃亡。
因为成了全国的通缉要犯,所以即使是荥阳这样的小城也是进不得的,只能是远远地在城门下面扮做农夫飘过。
可现在,看着这四仰八叉、大开中门如荡妇的荥阳城,李密却一点也高兴不起来。
打一打啊,打一打啊,打一打啊!
自己想立个威,咋就这么难啊?
这可是自己蒲山公营的第一炮,哦,不,是第一站啊!
如果江湖传出,鼎鼎大名的蒲山郡公李密,首站只是得到一座抛弃的空城,自己从此还能……抬起头么?
他,要的是大战、大胜,一战成名!
老天,你要跟我闹哪样?
……
曾经在潼关脚下的感慨,莫名其妙地再一次袭上李密的心头。
那一次,是百战而不得其入!
这一次,是无战而尽管其入!
想咋样,随便!
“元帅,咱们进还是不进,兄弟们等您号令!”
殇在身边悄声问道。
李密悚然一惊,回过神来。
他放眼左右一看,便见兄弟们都在看着自己。
“进,当然要进,不过需要先派些机灵的兄弟,进去探探才好!”
“那好,末将的骑军速度快,要么从三门分派一些骁骑进去看看?”
殇主动请战。
李密很是高兴,就要答应。
就在这时,城头上面,竟然传出了一阵铮铮淙淙的古琴之声。
什么?
有人?
竟然在大军围困之时,就在这永宁门的城头弹琴?
空城计?
李密蒲山公营的大将,如牛进达、吴黑闼、赵仁基、田留安、李君羡、常何、孟让、郝孝德等人,不由面面相觑。
李密,也邹起了眉头。
《高山流水》!
真搞!
正是江湖上盛传的那首千古名曲!
俞伯牙所做的这首曲子,大才子李密当然识得。
不在于俞伯牙和钟子期的知音故事,而是当年诸葛孔明抵拒气势汹汹而来的司马懿时,在西城城头优雅弹奏而吓退数万大军的那首古琴曲!
来吧来吧!
知音来吧!
那另外一层意思,很恐怖。
啥?
不知音,就挨揍了!
这是个非此即彼的单选题!
答案,要全靠听音者猜哦!
诸葛亮使用此计,是虚张声势。
可这座城的主人,是要哪样?
故技重施?
……
古琴之音,淳和淡雅,清亮绵远,意趣高雅,乐而不淫,哀而不伤,怨而不怒,温柔敦厚。
这,正是文人士大夫一生为之追求的中正平和、无过无不及的堂堂之音!
古琴之道,德在其中!
这,也是千古大能人士,争霸天下的至高flag!
啥意思?
劝自己别冲动,闻琴声而知雅意?
那这雅意,是退还是进?
还是嘲弄我李密,无德,轻启祸端?
狗,操琴者,你们家全是狗!
……
见李密久久没有下达入城的命令,所有人渐渐变得鸦雀无声。
他们,也感受到了一种很不好的危机。
这,全是那哔哔啵啵叮叮咚咚不知道瞎操练什么玩意儿的声音,带来的!
荥阳城外,万分怪异的一幕出现了。
好几万人,就像是在听一场《高山流水》的古琴单曲演奏会!
然而,瓦岗兄弟,绝大多数人,都是狗屠猪匠泥腿子,哪里会懂得如此高妙的雅乐?
真是对……弹琴!
那这就很显然了!
城头上那位弹奏者,这是专门给城下众人中的某一人而奏!
谁?
还用说嘛,当然是蒲山郡公李密啊!
只有,也必须是他李密呀!
“我是司马懿吗?”
“想用此愚蠢故伎,吓退我五万大军?也把我李密想得太弱了吧?”
“不过……如果真有十面埋伏呢?”
“诸葛用兵惟谨慎哦!”
……
狡诈如狐的李密,竟然,犹豫了!
时间一点一点的过去,深秋的太阳,渐渐西下。
有点凉意哦!
“当断不断,必受其乱,开弓不能有回头箭啊!”
李密咬咬牙,下令入城。
为了安全起见,让牛进达、吴黑闼、赵仁基、田留安四人,领两万人先期入城。
“封锁街巷,不得随意烧杀,违令者斩!”
“搜索城头,把这个装神弄鬼者,给我找出来,我要让他给我弹《凤求凰》!”
“控制城门,限制出入,虽是空城,也不得大意!”
……
李密连续下达了数道命令。
众将领命而去。
两万蒲山公营的将士,分作三股,鱼贯而入荥阳城。
没有吼叫,没有喊打喊杀,全是默默地行走在荥阳城的大街上。
而随着瓦岗军的进入门洞,永定门城头上的古琴曲《高山流水》,戛然而止。
李密和殇,怔怔地看着城头,半天没说话。
似乎,他们还在等那优美的琴声响起。
但是,回应他们的,除了秋风,还是秋风。
等城头上出现了自己的人马,李密便知道,上面肯定没有找到任何人。
“真的一点痕迹也没有?”
李密站在永宁门城楼大厅中,看着空荡荡落满灰尘的地面,问率先冲上城头的牛进达。
“蒲公,兄弟们到此,没有发现任何人,任何蛛丝马迹!”
牛进达躬身说着,但脸上是全是惊异和迷惑。
“二层呢?”
殇大声问道。
“禀二寨主,二楼兄弟们也仔细搜过,全无有过人迹!”
牛进达对于殇,也很是恭敬。
“走,随我再去看看!”
殇说着,便率领众人气势汹汹的沿着狭窄的木楼梯,“噔噔噔”地从左侧冲了上去。
二楼,东倒西歪地放着一些桌椅板凳、破鼓铜锣旗帜什么的杂物。
殇看得非常仔细,甚至连地上一个火把的灰迹也不曾放过。
可是,显然这里真如兄弟们所言,根本没有任何有人活动、或者放置古琴的踪迹。
真是奇了怪了!
“房梁、格栅、牌扁等,都看过啦?”
“看过了,我自己刚才亲自攀上去的!”
牛进达说着,还拍拍沾满灰尘的手。
“他娘的,真是活见鬼了!呸,晦气!”
殇恶狠狠地吼叫一声,还不忘记朝落满灰尘的地上吐上一口痰。
“快走,离开这鬼地方!”
他厌恶的说道,然后从门楼二层的另外一个楼梯走了下去。
跟随的人,一听二头领连续提到两个“鬼”字,便觉这里阴气森森,忙不迭地跟在牛进达的身后,逃下二楼。
“元帅,这真没有发现啥啊?会不会是城楼外边?我再去搜搜!”
说着,也不等李密搭话,就忙不迭地向城楼偏门走去。
那样子,简直是像要躲避什么脏东西似的。
李密信鬼神吗?
看玩笑!
当然相信了!
虽然这家伙是个制造阴谋的大家,但却深知鬼神之道的巨大威力。
是他自己,一手策划了术士李玄英利用江湖谶言《桃李章》,为自己成功上位造了势。
谶言《桃李章》,来得神秘,绝非凡品。
鬼神预言,别人信不信他不管,但他自己信了!
另外,这时候受限于文明的阶段,上至帝王下至百姓都对鬼神之事,讳莫如深,深信不疑。
头脑发光者如李密辈,也概莫能外。
“来人,备香火纸烛、三牲供物!”
李密倒退着走出城楼大殿门口,向身边的秘书邢义期喝道。
邢义期小脸煞白,哆哆嗦嗦地跑向城头。
可这荥阳城的马道实在太过陡峭,邢义期脚下一滑,竟然摔了个跟头。
只见他“骨碌碌”地一直翻滚下马道,摔得头破血流,模样异常恐怖。
可邢义期是个忠于任事的主,他一滚到城下,自个人便快速翻身而起。
他仅仅用袖子擦了擦脸上的鼻血,然后疯跑着,向城里跑去……
那样子,很像着了魔哦!
城头上的众人,这一幕都看得非常仔细,也脑补着明白了许多。
顿时,他们觉得这荥阳城头鬼气森森,头脑昏昏,一股股寒意不由自主地从脚底往上直冒。
“元帅,我看过了,前后左右、翘檐上下,都没有任何蛛丝马迹啊!”
“这他娘的荥阳城头上,处处有着古怪!”
“咱们还是下去吧,让兄弟们看着就行了!”
殇脸色古怪。
开始忙不迭的撺掇李密快快离开此地,仿佛他也感觉这里特别危险、特别不干净似的。
李密一见连杀人不眨眼的无敌猛将也是如此做派,心里的小鼓,也是在疯狂乱敲。
“晦气,晦气,出师遇上了脏东西啊!”
李密心里嘀咕,嘴上却也借坡下驴。
“那好吧!”
“这里没什么了,咱们且去城内查查看,千万不要让兄弟们坏了城中物件,坏见咱瓦岗的名头!”
嘿,土匪瓦岗,有个屁的名头!
说完,李密便在殇的小心搀扶之下,急急忙忙下了永定门。
那些还留在城头的瓦岗好汉们,见主心骨一个个下了城头,心头更是紧张莫名。
就在此时,却听那空荡荡的城楼内里,“咣当”一声清响。
然后,分明是一个女子的声音,“咕叽”地笑了三声。
那些靠近城楼的好汉子,立刻吓得汗毛倒竖、魂不守舍。
有两个杀猪匠出身的汉子,咬紧牙关麻着胆子,不退反进,蹦跳着、呼号着扑进大殿。
“谁在那里,装设弄鬼?”
“看我抓住你,不把你屎打出来!”
可是,大殿内,依然是空空荡荡荡荡空!
只有他们自己刚才发出的声音,犹自悾悾地回响。
也不知咋地,这两人刚要狼狈退出殿门,就见他们软软地倒在了门口。
吓晕了?
还是着魔了?
“闹鬼啦!”
“闹鬼啦!”
……
城头的军丁,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嘴巴,大声的尖叫起来。
他们,炸营了!
一时之间,永定门城头之上,变得空无一人。
“怎么啦?怎么啦?”
殇见城头的军丁疯狂地往下翻滚着奔逃,一下就将李密挡在身后,大声喝问。
“二……二头领,大……大殿中……有……有鬼!”
一个小头目结结巴巴地回禀到,面色苍白。
“女鬼?你们真听见有女子声音在笑?”
殇死死地盯着面前的十几个逃下来的军丁。
众人似乎真被吓怕了,全都说不出话来,一个劲地点头,满脸惊惧。
殇阴沉着眼,看着永定门的城楼半天没说话。
身后的李密,头大如斗。
刚才先期入城的三员大将吴黑闼、赵仁基、田留安都来汇报,城中真的空无一人。
通守府里,一切如常,就是没有活物!
西校场营里,样样都有,还是没有活物!
那城中所有的门店家宅,都是大门四开,里面的陈设、家具、被褥、财物……都完好规整,没有一丝凌乱。
依然,是没有活物!
有些家锅灶里面的餐饭,还咕嘟嘟地冒着气泡……
就是那些酒肆里的羹汤菜肴,也整整齐齐地摆放在桌子上……
酒杯、筷子、茶盏……
一样不缺,尚有余温!
……
可,就是一个人、一条狗、一只鸡……总也不见!
这里的活物,似乎在一个很短的时间里,突然就凭空消失了!
这城,没活物的城,安静得可怕!
怪异得可怕!
“没有人的城,是什么城?”
一个陌生的声音,似乎在天空之中,询问李密李法主。
这会儿功夫,太阳已经完全坠入西山。
天色,变得越来越暗沉。
东边中天之中,一张不太圆却也圆的月亮,早早地散发着惨白的光影,悬挂在天上。
星宿并不太鲜亮,这让那面月亮占据的天空,显得格外独孤和清寂。
“孤月于天啊!”
李密在心底嘀咕着,琢磨这究竟是什么天象预兆。
“元帅,咱们今夜如何扎营?”
殇看着这静谧得可怕的荥阳城,脸色无比阴沉。
“看这荥阳城内,处处透着古怪甚是不妥,但我更担心这城外的杀机啊!”
显然,李密似乎感受到了一丝隐隐约约的危险,正在快速靠近。
“今晚,且让咱们全部的兵马,就驻扎在城里。”
“紧闭城门,布重兵于城头,严控街巷。”
“所有人员,不得进入城中宅院厅堂,全部在街心、广场等宽阔处宿营。”
“违令者,斩!”
“明令各位兄弟,小心应对!”
……
李密又连续下了好多指令。
传令官们,一一跑了开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