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公,是不是太……”
郑颋有些不忍。
强龙不压地头蛇,更何况这里还是人家的地盘!
自己这些人,说好听点是投奔靠拢,说难听点就是亡命天涯的丧家之犬!
“不义啊,还是好好——”
“郑长史,此时非我等优柔果断之时,不早作打算,我等大祸在即!”
殇见郑颋有点书生意气,立刻一句话就将还想多废话的郑颋住了嘴。
李密微微颔首,虽然没说话话,但是那意思……
“可惜啊,自己刚想在瓦岗鸠占鹊巢,可惜被该死的阴兵给搅黄了……,否则,嗯……”
李密看着秋光中豆子航美丽的景色,不由想起了瓦岗寨,一阵呆呆出神……。
“也不知道,翟让他们是不是已经得手,会不会到处寻找自己这帮突然失踪了的兄弟!”
“时也,命也!”
“这一次,我李密再也不能妇人之仁了!”
“道义?呵呵呵,等把命赚到手中再说吧!”
“既然翟让侥幸脱逃大劫,那格谦,就做我乘风化龙的仙引之物吧!”
……
这样思忖着,李密心中顿时豪情万丈,开始谋划又一盘大棋。
对于大名鼎鼎的李密来访,格谦异常开心。
自李密协助楚公杨玄感造反,这蒲山公的名号早就名扬天下,成为各路反王眼中的头等红人。
要知道,能在大隋腹地和高官群中策动反旗,那得是多大的气魄和才智?
尽管败了,但名声如日中天!
作为反贼,谁不是被官军杀得败过几回?
英雄好汉,贵在能不能越挫越勇!
看看,这家伙不仅打下了瓦岗诺大地盘,还不忘带着自己的精锐两万余,东来联盟?!
当然,这是李密等人的一套美好说辞。
瓦岗寨的战况、战果,终究没人传开,好多事情被当事人都像糖果纸一样包了起来。
“燕王,这豆子航湖光山色,甚是绝美,真是一块悠闲自在的风水宝地啊!”
用过格谦勉力凑出来的接风宴,众人来到聚义厅中落座说话。
“蒲山公过奖了,实不相瞒,这地方美则美矣,然物资筹措困难,难以为继啊!”
格谦是个三十五六的壮汉,颇为儒雅敦厚。
言语间,不无对豆子航前景的忧虑。
“哦,这是为何?山东之地,世所富饶膏腴,何来此忧?”
李密明知故问,还露出一副吃惊的模样。
“唉,蒲公啊,如今齐地,多事战端,百姓流离,多有损失。”
“现在,地多荒弃,商旅不行,粮食、布帛、铁器、马匹等,筹措艰难啊!”
“枉我十数万男儿,多是多矣,但食不果腹啊!”
格谦面带忧虑,毫不避讳现在的处境。
“都如此了么?燕王何不攻下大城粮库,以壮军资?”
殇坐在一旁,故意道。
“殇兄不知,现今这渤海之地,多处大城尽废,而常平仓最近者,乃北之黎阳仓、南之山阳仓。”
“至于义仓,经过这七八年的反复争夺,早已摧毁殆尽。”
“这也是去年山东大旱、今年大涝之后,生民艰难之根本!”
“这黎阳仓吾也想过,但那大仓,驻有官军重兵;而东平郡之山阳仓,乃广帝淮水大军屯驻。”
“此,皆不可为之!”
“况且,那黎阳仓乃长乐王窦建德碗中之食物,岂可容我等觊觎?”
也是,现在的粮仓,都算是官军保护的重地,也是多方反王眼中最重要的奇宝。
恁谁独占了此等战略性要点,都会影响天下格局。
“燕王,吾等此来,就是为了这粮食的大事,不知您可否感兴趣?”
李密想了想,开口说道。
“哦?蒲公大才,定有妙计,本王愿闻其详!”
正在为粮食焦头烂额的格谦,一听李密的话,精神大振。
自己长于征战军略,但对于那些经济治世之道,却是一窍不通。
这李密素以谋略闻名天下,看样子心中定是有了成法可循。
“黎阳仓!”
李密没说详情,只是轻轻地点出自己的重点。
“啊,黎阳仓?那官军、长乐王那儿?”
格谦大惊。
“有官军如何?有长乐王如何?要吃饱肚子,就得打下大仓。而黎阳仓,现在就是我等唯一可以谋夺的所在!”
殇,跟着说道。
格谦,有点犹豫。
自己说是有十万之众,可都是些农民、盐户、渔民。
靠这些力量,去和武装到牙齿的官府大军真刀真枪地干,还要同时防着被窦建德偷咬一口,实在是有点风险大!
再说,这瓦岗李密,也不是善茬……
见格谦都困窘到了如此地步,还不敢去下定决心去赌一把,李密心里便有点看不上格谦了。
唉,又是一个“翟寨主”啊!
如此造反,就是拥有百万之众,又能如何?
迟早,还不是被官府大军来攻、来剿、来杀?
不在此时咬牙拼一把,还在想着安乐,真是不知所谓的土财主!
李密心里这样想着,就很是看不上这些出身低位的草莽英雄。
胸无大志,小富即安,瞻前顾后,畏手畏脚……
唉,小家子气啊!
李法主不由得有点想念那个敢说敢当、说干就干的主!
谁?
楚公,杨玄感!
只是,楚公的灰,都不知道飞到哪儿去了!
李密一阵惆怅。
心中的那种一直压抑着的狂暴阴霾之气,越来越浓。
“绕树三匝,何枝可依?”
“明明如月,何事可掇?”
不知不觉之间,他对翟让当初那种小富即安、不思进取的怨气,转移到才认识不到一天的格谦身上。
见李密有点阴沉失望,格谦浑不在意。
这儿,毕竟是他的地盘,十万的义军,不下三四百的将领,一点也不憷上门来“联络”的蒲山公。
不过,搭个车也不是不可以。
“明公,你看这样如何?你既然有攻打黎阳仓的主意,定是有了万全准备。”
“你知道,我这里最不缺的就是人,如果明公不嫌弃我的人笨拙,我倒是可以出一支兵马,与明公共襄盛举!”
格谦喝了一口茶,缓缓说道。
“哦?好啊,好!”
李密一听,精神一振,忙问道:
“燕王,不知你能派出多少兵马?”
“不知蒲公准备得如何?”
格谦也先不作回答,只是问李密又是准备了多少兵力,如何去打黎阳仓。
“这个嘛,实不相瞒,我瓦岗现在有能打之士卒三十五万!其大部十万已经迫近于黎阳附近!”
“如果燕王愿意出马,倒是可以出上两三万即可!至于另外两三万,我将于不日,前往高鸡泊,联合一下长乐王!”
“到时候,等攻下黎阳仓,可按照各方出力多少,来分派所得!”
李密胸有成竹、面不改色,振振有词。
这话,当然是胡编。
李密,早就是丧家之犬,哪儿来的几十万大军?
还三十五万!
虽然他自己尚且不知道瓦岗寨的具体战况,但直到现在,江湖上都还没传出代海寺一战的结果,这肯定是出了大问题!
瓦岗即使在过去的鼎盛时期,人数也没能超过二十万!
三十五万,只是为了吓唬一下格谦,以壮自己声色罢了!
“啊?这……是这样啊!”
格谦心中暗暗吃惊。
这瓦岗果然是中原大豪,动辄战兵三五十万,自己的豆子岗连老少妇孺都算上,也就十万刚过!
估计人家的家当,早就奔六七十万去了!
这样的大腿,可很值得抱一抱!
十万人打黎阳仓,自然是有点吃力的!
现在驻守黎阳仓的,是汲郡通守管食吾,那里有超过五万的兵强马壮官军。
管食吾,据说现在是豫州大总管杨子灿旗下的红人,还兼任着总管府的右司马。
他现在既是黎阳仓的驻守大将,同时还是汲郡通守。
这个不熟悉的武将,还有权领周边诸如武阳郡、魏郡、济阳郡、东郡等地的诸军事权力。
不是个简单角色,听说来自东北边郡大营呢!
很显然,管食吾现在权领的这其中一部分郡,并非是原来豫州刺史府治下。
看来现在这豫州大总管府一立,大总管杨子灿就动用权力从别的刺史府治下,将运河沿岸重要的附近关键郡,给强行划了过来。
真真不愧是打残东突厥的卫王,牛人啊!
也由此可见,现在这卫王杨子灿的豫州总管府权势之重,都已经到了令人发指的地步。
这他娘的鸟朝廷,怎么出了个如此大怪物?
……
格谦之所以不愿意全军押上,还是因为距离的缘故。
豆子岗距离那黎阳仓,近九百余里!
这还得是走水路!
可现在那杀神杨子灿坐镇豫州腹地,哪有那么好容易在水上来去?
唯一的优势,就是这李密背后的瓦岗寨。
人家可是距离黎阳仓,也就不到一百里啊!
所以,搭车可以,但绝对不能将全军扑上。
事成了,分得的战果虽然少,但黎阳仓的粮食、布帛、武器,绝对够自己过一段幸福的生活。
事不成,自己的主力也不会受到多大损失,仍然还能有和官府、同行一斗的资本。
但是派多少人、派谁去,却是一个关键问题。
派的人少了,人家瓦岗人看不上,说不定去了还会成为炮灰。
白白送死不说,啥也得不到,赔了夫人又折兵。
所以,人要不多不少,还要精锐!
如此,派谁带队呢?
格谦想来想去,还是有想到了自己的心腹大将,高开道。
高开道,忠诚,机灵,有大将之材!
……
如此想着,他便在嘴中说道:
“蒲公,我这里可以派出五万之众,至于派谁前往,这却要和兄弟们商量一二!”
“不如且等我两三日,等我选定将佐,再随你拿下黎阳?”
李密,自然是无有不可,连连点头。
他的目的,先是找个落脚点,整肃自家队伍。
至于攻打黎阳仓,那也不是自己一时兴起胡说!
在路上,他早就和殇、田留安、李君羡、房彦藻(左长史)、周文举、郑颋(右长史)等人,有了计较。
黎阳仓,无论如何都必需要打下来!
一方面,这是为自己扩军备武,壮大实力。
另一方面,更是为了再壮声威,在江湖上站稳脚跟,特别是在瓦岗寨和荥阳城不好的消息传出来之前!
现在的自己,非常需要用一场胜利,再立赫赫威名。
于是,李密在格谦的好心安排下,在豆子航格谦的大寨旁边,驻扎了下来。
格谦说得容易,但真要挑选出一支既能攻城略地、又能自保不被吃掉的精兵,尚需要精力和时日。
这让李密正中下怀。
他也不催,便安心地开始利用豆子航这难得的机会,干一件大事。
什么事?
整军!
其实,李密的整军计划,如果不是代海寺和荥阳城的战事,早就开展了。
可惜啊!
他遇到了比他更阴险狡诈的杨子灿,竟然用鬼神之术就将他的大计给瓦解了。
现在,既然不能再整编十七八万的瓦岗大军,那就先整编整编自己这支两万人的“逃兵”吧!
瓦岗军,也是经过李密的建议之后,进行了粗略的改造。
但是,瓦岗军中盘根错节的势力和关系,让那些改造都成了小打小闹的笑话。
瓦岗,终归是流寇!
但李密要的,却是如官军一般,甚至比一般官军更正规的精锐!
他始终认为,兵在精,不在多!
所以,他历来主张的作战和编军,都是以少而精悍、快而灵动为主。
蒲山公营,原本就是他大展拳脚的地方,可惜啊,荥阳城一战他只能带出五千“白军”!
不过,这五千白军正合李密心底的意思。
那可全是他和自己的得力助手殇,亲自精挑细选的能战之士!
殇的骑兵自不用说,那近三千余人,皆是原来各率中的好汉子。
这也是自己顶着那些往日兄弟的咒骂,一声不吭的原因。
大丈夫,得能屈能伸!
等自己将来完成弘愿,便为他们立坛施法超度,相信他们会在阴兵那边理解自己的苦衷。
蒲山公营的旗帜,李密也不再加以改变。
经过和殇私下里商议,两人取得了一致。
以后,这支以李密为主的大军,就叫“蒲山公军”。
李密,也有了一个号。
魏公!
为什么取这么一个号?
原来,李密的太爷李弼,当年因功被北周皇帝追封为魏国公。
自称魏公,也就算是继承了祖尊的爵位,表明了出身。
接下来,李密对蒲山公军进行了如下整顿。
一是重新编伍。
对于这时候还缺乏投附官军势力的蒲山公营,充其量还是草寇。
唯一算得上有点正规军模样的,就是殇手下的那两千来人。
就这两千来人,爆发出来的战斗力,已经绝对抵得上三万农民军了。
无他,有军纪、有训练的官军,在实力上是碾压一盘散沙、胡冲乱打的农民军的。
所以,李密和殇商议,就以殇骑为基层架子兵,开始重新编组队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