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章 搭船
作者:玄武季   且隋最新章节     
    这可能,就和窦荣定的家训有异曲同工之妙。
    更或许,那就是一脉相承,因为毕竟同宗同源。
    尊王而远王!
    尊重杨家皇室,但敬而远之,不与之产生更亲近的血缘之亲!
    远离李渊,将来即便是占了天下,也要远之!
    谋夺了天下,又如何?
    还不是,响当当的一个乱臣贼子?
    窃国篡位,实乃千夫所指,士人不为也!
    况且,谁说那造反就一定能成功?
    如果,楼塌了,搞得满门抄斩、株连九族呢?
    ……
    这样的人,更应该远离!
    想当年,文皇帝获得北周大位,窦彦的姑姑窦氏听说之后,很激动。
    怎么整的?
    她闻而流涕,自投于床曰:“恨我不为男,以救舅氏之难。”
    呵呵,现在她早早地去了,她的老公却又行走在当年文皇帝的道路上……
    此时,阿布不由得心生感慨。
    如果李渊的梦想,变成现实,谁会哭泣?
    谁会投床?
    谁会慷慨陈词?
    是义成公主?
    还是南阳公主?
    还是自己的正阳公主——杨吉儿?
    ……
    呵呵,想多了!
    先解决眼前的麻烦,再说吧!
    窦彦家的这步棋,得好好下!
    至少,在老窦家这么庞大的家族里,找一个还算清醒的,真不容易!
    这个典型,得立!
    不过,首先得好好了解一下他几个儿子的状况。
    至于那些嫁出去的两个女儿家,就算了。
    其实,他这几个儿子啥情况,阿布自己早就通过白鹭寺和搜影的资料,大致有了一个了解。
    之所以还没有动用灰影以获得更加精确深入的情报,主要是这窦彦一系,还上不了粟末地情报系统灰影的响应级别!
    现在既然决定要答应窦彦了,那就趁机好好做一番当面的深入了解。
    知彼,方能护彼、用彼!
    否则,盲目答应,那就是轻诺寡信、不为人子哉!
    更是,取死之道!
    “子布……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
    “你……放心,我的几个蠢材……我知道的,你……也知道……”
    感觉此话有些不妥,似乎有说杨子灿是皇帝白鹭寺鹰犬的嫌疑,窦彦忙补救道:
    “你这人……最是,最是……古道热肠,当初……在杨玄感事中……我早就看出来了……”
    “许多老友家中的泼天祸事,都是……你出手从中相助……咳,咳,咳……”
    窦彦说话有点着急,止不住开始连续地大声地咳嗽起来。
    阿布帮着黄氏,忙乱了半天,终于让灯尽油枯的窦彦缓了过来。
    话,有点说多了啊,费精气神!
    巨大的疼痛,又让窦彦呕吐了好几回。
    折腾一番,好容易安静些了,窦彦抓紧说话。
    仿佛,再不赶着说,就来不及了。
    现在,阿布真的开始有点怀疑,今天窦彦家的老家仆潘安,是在自己回家的路上,故意将车轴弄断的!
    目的,那还用说?
    当然就是勾引自己上当!
    到时候,自己一问情况,自然会屁颠颠地前来看望。
    肯定……必须是啊!
    这大家族的老不死,一个个的……唉!
    上当了哦!
    这是把年轻的自己,拿捏得死死的啊!
    但是,他又是如何断定,自己一定会来呢?
    费解!
    估计若是当时自己不上钩,还会有好几套方案等着自己。
    直到,自己自动入套为止。
    厉害!
    看来,以后与这些朝中的豪门之秀交往,还要再多加几个心眼才是!
    见阿布一直都在犹豫沉吟,也不给个准话,这窦彦和黄氏就有点着了急。
    窦彦费力地看了一眼黄氏。
    黄氏会意。
    只见她小心地将窦彦扶着靠在软被之上,然后”咕咚“一声,就在那大木床上给阿布跪了!
    “求子布看在我家老爷,乃是大人往日同僚、老辈子又交好的份上,请答应我家老爷的请求吧!”
    说完,竟然磕了头!
    啊呀,这怎么使得?
    这不是折我寿么?
    “快,快停下,嫂夫人,嫂夫人,使不得!”
    “快不要这样,啊呀,我,我答应了,彦兄,我答应了,快让嫂夫人起来啊……”
    阿布一时之间,被这公母搞得手足无措。
    人家黄氏虽然年轻貌美,但也绝对不能出手相扶!
    哦,不,貌不美也不能扶啊!
    这一老一少夫妇,看来真是为了子孙命运,发疯了!
    “好,……您答应了!”
    “我……我没看错!这,这我就能安心去了啊……呵呵……“
    窦彦的脸上,终于顿时露出少有的释然和笑意。
    黄氏,也是变得生动了许多。
    唉!
    这是一出啥戏啊!
    “子布,别嫌我多事,接下来……就听我的就是……”
    “我让,我让他们兄弟几个……都进来,给你磕头……发誓,以后,唯你是从……”
    说完,也不管杨子灿是否同意,就示意黄氏。
    阿布还没反应过来,就见黄氏麻利地溜下大床,整理了一下衣衫就出去了。
    “子灿……窦家前路凶险……可千万不要让我……以后没了香火啊……”
    “李叔德……此人,大祸之主也……”
    说完,窦彦的一双手紧紧地一握阿布的手。
    “什么?唐国公他,他真的……”
    阿布露出万分吃惊的表情,反手就将窦彦的手抓在手里,并使了力气。
    窦彦的一双昏花老眼,死死地盯着阿布的表情。
    然后,然后重重地点点头。
    “他的马车,已经走得……走得有点远了……别的兄弟旁支,我……已经说不动,也……顾不了!”
    “叔德的那车……就是……再豪华,也非当年……我的老爹爹所愿……让我等子孙……去搭乘!”
    “我,还要……干干净净地去见他……给他老人家……请安呢……”
    说着,窦彦的眼眶中,又留下两行泪水。
    但他的脸上,却是一股浓浓的依恋和幸福。
    人到死的时候,可能想的却是生他养他的父母。
    离开的,已经太久,此去有可能重逢,欢聚膝下……
    “子灿……你靠近点,听我……仔细跟你说,你……要记下……”
    阿布面色,渐渐变得凝重。
    他不住地点头,但却不敢在表情上有任何安啦的表示。
    别人在给他讲秘密,可他自己也拥有相关的一个更大的秘密!
    但有的秘密,到死也绝对不能和任何人说!
    君不密,丧其国;臣不密,失其身!
    杨子灿和广皇帝的秘密,既丧国又丧身!
    ……
    过了很久,书房里终于传来窦彦虚弱的声音。
    “都……进来吧!”
    很快,门帘一挑,先是黄氏走了进来。
    接着,窦彦的六个儿子一个个敛声静气地走了进来。
    然后排成一字,在老大窦德明的带领下,整齐地跪了下来。
    “小侄窦德明、窦德素、窦德冲、窦德玄、窦德远、窦德洽,拜见叔父大人!”
    肃拜,顿手拜,稽首拜。
    六兄弟将跪拜礼做了个全套,太隆重了!
    跪拜礼,是大隋今时最隆重的相见大礼仪。
    通常,用于卑幼见长辈、下级见尊长、臣子见君王等。
    显然,要么这是提前人家就商量好的,要么就是利用刚才窦彦给自己分享秘密的空档,黄氏出去做了交代。
    既然允诺了窦彦夫妇,阿布也就坦然地生受了。
    他就那样四平八稳地坐在窦彦床榻前的圆凳上,看着六兄弟行礼的一举一动。
    这大家族的礼仪,肯定是经过非常严格的训练。
    窦彦的六个儿子,将跪拜礼仪做得是有板有眼,非常整齐划一。
    如此一来,这年轻的杨子灿可就算正式升了辈,正儿八经当着人家父母的面,成了六兄弟的长辈。
    自然,这以后有啥事儿,自当得照顾拉扯,少不了干系!
    跪拜,相当于投现!
    “好了,都起来说话吧!”
    六兄弟恭恭敬敬地起身收势礼毕,然后垂手肃立,听窦彦、黄氏、卫王叔父说话……
    阿布回家有点晚了。
    当从窦彦家出来,复又踏上洛阳的大街之时,大地、天空、屋宇……全是白茫茫的雪花!
    夜晚,大雪,洛阳城,有点额外的静美!
    然而,这静美,又能持续多久?
    “怎样?你也闻到了?”
    阿布看着脸色奇怪的胡图鲁钻进车厢,笑着问道。
    “是啊,哥,那股香气也太特别了!”
    “我装作好奇,问过他们家老仆人潘安,府中没有人用过这香料!”
    说着,胡图鲁从袖子中抹出一个精巧的小香盒,晃了晃。
    这是一大早灰五报告发现梦儿姑娘之事时,顺带着交给胡图鲁的玩意儿。
    现在,大家可都得熟悉这香气才行,特别是保护杨子灿一切安全的胡图鲁。
    “你说,这窦侍郎到底是怎么想的?”
    阿布用指头捏着龙涎香,问旁边的胡图鲁。
    “临终托孤?但是这龙涎香的味道,实在可疑!”
    胡图鲁也瞅着龙涎香,百思不得其解。
    “是啊,可今晚这窦侍郎一家的所为,实在是不像作假。如果是,这付出的代价可就大了,并且他们图啥啊?”
    “难道也是行孔家,弹钢琴之策?”
    “弹……钢琴?”
    胡图鲁疑惑地问道。
    “哦,就是分散埋子,留住根脉的做法。”
    看胡图鲁还是不解,于是阿布继续解释道。
    “比如,三国之时的诸葛家族!”
    “就是诸葛孔明他们家?”
    这一次,胡图鲁总算是对上了号。
    “对!诸葛家本是大族,三国争雄,为了保住香火,于是诸葛三兄弟分别投了三雄。”
    “诸葛亮,投了刘蜀;其亲哥诸葛瑾,投奔了孙吴;堂弟诸葛诞,投了曹魏。”
    “这些大家族,心眼真多!”
    “唉,生逢乱世,不多个心眼,便是片瓦不存、香火断绝啊!可惜!”
    “可惜啥?”
    “大家族多方下注,但这世间事,哪能皆如意?”
    “强大如诸葛家族,纵是弹琴高手,却也不是未果先知的天人!”
    “本想一统天下,稳坐钓台,可谁曾料这半路杀出个程……哦,司马氏!”
    阿布叹息地说道。
    胡图鲁一愣,还想问什么,可仔细一想,便也明白过来,不再言语。
    “这窦彦家,算是押在了咱们的船上!”
    “既然如此,那咱就好好的用一用,也不能辜负这窦侍郎的一片心意!”
    阿布喃喃自语道。
    “哥,那不怕他们首鼠两端,坏我们的大事?”
    胡图鲁担心地说道。
    “这个却是放心!这世家大族的做派,怎么能和寻常百姓相似?”
    “他们一旦决定,一定会咬牙一路走到黑,这也是人家的家族骄傲所在!”
    “骄傲,懂吗?”
    阿布开始又指点起自己的小弟。
    “这些家族,世代以士人自居!”
    “士人,是什么?”
    阿布问胡图鲁。
    胡图鲁咕哝了半天,也没说出个所以然,脸也变得通红。
    最近,书读的少了,
    他知道,这士的解释,最经典的《论语》,可自己的确不记得了。
    阿布笑笑,也不以为意,继续说道。
    “子贡问孔子,何如斯可谓之士矣?”
    “孔子认为的士,有三个层次的定义。”
    “第一层,也是最高层,行己有耻,使于四方,不辱君命,可谓士矣!”
    “第二层,中间层,宗族称孝焉,乡党称弟焉。”
    “第三层,最基本的要求,言必信,行必果。”
    “啊,言必信,行必果,这还是士人的最低层次的要求?”
    胡图鲁大吃一惊。
    这么高大上的标准,竟然还只是所谓士的最低标准,实在是大出胡图鲁的意料。
    “是啊!”
    “这就是士人的骄傲!也是人家何以傲立天下、成为一等大族的根本所在!”
    “所以,不管别的几支窦家人走谁的路、搭谁的船,但窦彦一家,算是和咱们一条船上了!”
    “那我们可以放心大胆的用?全心全意地帮?”
    胡图鲁恍然大悟,脱口说道。
    “呵呵,你说呢?”
    阿布说着,拿着那块龙涎香在胡图鲁面前晃了晃。
    “哦,我……”
    胡图鲁一呆,眼中顿时清明。
    “窦彦家的几个儿子,是我们打入这唐国公后院的楔子,得仔细谋划使用。”
    “至于今晚窦彦所说辛秘、他几个儿子所聊之事,要快速送给灰影和搜影查证。”
    “另,私下里当着六子的面,将他们的投献之书,烧掉。”
    “呃?”
    “记住,这事你自己亲自去办,要一个个地分开去办,秘密地去办!”
    “好的,哥,我记住了!”
    胡图鲁连连点头。
    大哥阿布契郎要人为他办事,从来不以胁迫为之。
    他说,若心不甘情不愿,何能相走遥远,共襄盛举?!
    胡图鲁,深以为然。